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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象升霍然起身,目光冷冷扫过二人:“清兵虽入寇近十万,然其分两路,每路不过数万!我宣大军加上总监辽镇,集中兵力亦有六七万之众,攻其一路,何以不能战?何以不敢战?!究竟是虏兵不可战胜,还是我辈心中怯战,只知拖延塞责!”

帐内气氛骤然紧绷,察觉气氛难堪,帐中本侍立在内的幕僚互相对视了一眼,皆默默退出帐去,并合上门帘。

高起潜脸色一沉,杨嗣昌亦面露难色一再抬手虚按,欲作安抚:“建斗息怒,非是怯战,实乃……”

“实乃什么?!”

卢象升厉声打断,语带悲愤,“十一月初五,德胜门与西直门本有歼敌良机,却因需兵部批复,高总监又迟迟不肯发兵,致使清军察觉不利便迅速撤走,让我等错失围歼之机!”

之前卢象升夜袭失利后,清军转而主动进攻,兵锋直指德胜门与西直门。

卢象升率部驰援,于两门与清军遭遇后激战,宣大将士用命,凭借城防与战术配合,击溃清军一支骑兵,缴获战马军械,取得小胜。

彼时卢象升已拟定围歼该路清军之全盘计划,只需朝廷批复便可调动周边援军协同。

却因杨嗣昌疑其冒险、延迟上报,高起潜又拖延不出,致使援军未至,清军遁走,良机再失。

见二人冷面不语,卢象升强压怒火,转而续道:“卢某受陛下信托,总督天下勤王兵马,奈何军令却出多头,前番欲调蓟镇陈国威部合击,行军途中竟被无故勒止,至其转趋通州!高总监,此事你作何解释?还有!昨日杨本兵又行文,欲抽调督标营兵马分守昌平!如此处处掣肘,令出多门,让卢某如何打?!”

他深吸一口气,强抑翻涌气血,盯紧杨嗣昌,一字一顿道:“杨部堂,今日请你与高总监给卢某一个准话,这京畿防务,究竟是要战,还是要和?

若终究意图羁縻安抚,就请明言,休要再让卢某顶在前面空耗士气,贻误战机!若战,则请明确权责,令行禁止!似此模棱两可,只将上下离心。”

杨嗣昌脸色霎时难看至极,此言已是极严厉的指责,直指中枢决策摇摆、内臣干预军事之弊,更暗讽杨嗣昌前段时间曾遣周元忠私赴沈阳议和,被黄道周等得知后在朝堂之上公然弹劾,闹得满城风雨。

卢象升声色愈厉:“建奴几番入边,皆是无求不得,如此何言和局?卢某带兵至京,几番欲战,若辈横加阻拦,是何居心?为一和议,竟连人臣本分也不顾了么?”

“黄道周、杨廷麟、郭景昌皆弹劾杨某误国之罪……”杨嗣昌神情一滞,“若建斗亦欲弹劾,不若也请陛下卸了我这兵部之职!”

两人面红相对,怒目相视。

高起潜大惊,恐卢象升真付诸行动,急忙抢道:“咱家何尝愿阻你剿敌?然则援兵大集,京师可用之兵唯总督与咱家这两支而已。就靠这两支兵护佑京畿,若堂堂正正与之野战,一旦败灭,则天下震动,恰中建奴狡计,快其毒心。

皇上亦曾私下叮嘱咱家,务求万全,待凯旋军入援亦是此意。最好等鞑子师老兵疲,我军再兵盛,如前年那般,再打一仗……”

听到对方真打算缩在坚城内坐等两个多月,卢象升侧脸冷冷盯着高起潜,高起潜被对方注视得渐渐说不下去。

杨嗣昌随之叹息,缓声道:“建斗莫听那些风言风语……主抚之说,绝无此事。陛下亦殷切望捷。只是兵者国之大事,当持重而行。凯旋军不日即至,待其抵达,兵力厚集再行决战,方为上策。眼下还是应以稳守逼营,小股袭扰为主,以待时机。”

二人一唱一和,软硬并施。

卢象升疲倦地合眼停顿片刻:“卢某叨承剑印,自知朝堂之上口舌如刀,唯求一战以扼建奴。纵未丧师,又如何?届时既未能尽孝,亦未能报国,忠孝两失。”

杨嗣昌近前一步,叹道:“此事某亦如此……建斗无需多言,杨某感同身受。”杨嗣昌意指自己亦是夺情起用。

然卢象升心知,建奴入关肆掠北地,自己身负总督天下兵马之责,一旦援督之事处置失当,结局只会比杨嗣昌更为不堪。

高起潜亦冷冷补充:“卢督师,辽镇乃朝廷精锐,京畿最后屏障,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掷。你若执意要战,也需拿出个万全之策,否则,咱家可不能拿皇爷的家当轻涉险境。”

卢象升望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两位重臣,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他明白了,所谓“等凯旋军至,兵力厚集再战”,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拖延之词。他们根本无意,也不敢与清军进行战略决战。

所有期待,在现实的推诿与怯懦面前,苍白如纸。

他颓然坐回椅中,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周身。帐外北风呼啸,卷动旌旗猎猎,似有无数百姓哀嚎萦耳。

而他这位名义上的“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竟连麾下部队都无法有效调动,空怀一腔热血,却是寸步难行。

卢象升不再言语,灯火摇曳,映着三人默然枯坐的身影。

良久,卢象升终于起身。

他道:“卢某屡次言及,督标营今岁仍欠饷五万余两。兵部还需速速解决,士卒无饷,难以作战。”

杨嗣昌见气氛稍缓,忙拱手道:“杨某必尽力筹措。建斗整顿天雄军不易,定当为你优先供饷。”

卢象升默默行至帐门掀起门帘,一股寒风扑面而入。

他正欲迈步,杨嗣昌却又起身提醒道:“京畿之地遭建奴肆掠,非是我等不愿大战,实是贸然作战,若陷师失地,建奴更将畅通无阻,故而,建斗……请万勿浪战。”

卢象升身形一顿,立在门口未搭话,许久后他才忽道:“杨本兵为家父题写碑铭,卢某在此谢过。”

杨嗣昌道:“此乃小事。”

“万全之策……持重而行……”

卢象升喃喃低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

帐内炭火噼啪,却再也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