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起明却是不管他们,继续道:“生擒虏贼一百零五,今日献俘于圣驾之前!
另缴获建奴贼首、超品公、统帅扬古利本阵明黄底销金火焰边三角龙纹大纛旗一杆!其余各级虏酋旗帜、甲胄、兵器、盾车,不计其数,难以尽述!”
随着他一项项报来,崇祯皇帝和文武百官只觉得一股股热血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所有人都被这骇人的战果彻底震惊了。
他们的目光再次投向城下那尸山血海和堆积如山的缴获,之前只是视觉冲击,此刻却有了无比清晰和沉重的数字支撑。
一位兵部侍郎下意识地喃喃道:“宁…宁远大捷…斩获几何来着?”
旁边立刻有人低声回应:“……宁远大捷斩首二百六十九级,生擒一人…”
宁远大捷,那是袁崇焕经营多年凭借坚城利炮取得的、被朝野誉为十年未有之大胜,足以告慰太庙、提振全国士气的辉煌胜利。
其斩首数量不过二百六十九级。
而今日,这川东副总兵杨凡初次亮相,还与占据兵力优势的建奴正面野战对攻,竟一战斩首近三千级!生擒百余!
这几乎是十余个宁远大捷的斩获总和。
巨大的震撼和狂喜,如同汹涌潮水瞬间淹没了崇祯。
他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之感贯彻全身,仿佛将这一个月来所有的屈辱、焦虑、恐慌、绝望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朝思夜想,夜夜辗转难眠,又死活不可得之物,就因为一个人、一支军队的出现,突然得偿所愿了。
他猛地一拍城墙垛口,因为极度兴奋,脸颊涨得通红,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的、难以抑制的狂喜:“好!好!好!杀得好!扬我国威!壮哉杨副总兵!壮哉我大明将士!”
他看着城下那些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变成冰冷尸体和阶下囚的建奴,一种巨大的,又有些不真实的快感充斥着他的心胸。
他仿佛看到,在自己的统治下,屡屡破关入塞、视京畿如无人之境的建奴,会被逐渐歼灭……甚至他能收复辽东?
这个可怕的想法吓了崇祯一跳,他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如此充满诱惑力。
“朕心甚慰!甚慰啊!”崇祯激动得几乎难以自持,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眼中闪烁着激动和希望的泪光。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大明中兴的曙光,他俯瞰着城下那昭示着赫赫武勋的尸山与俘虏,只觉一股豪气直冲云霄。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因激动而格外洪亮,穿透了城楼上百官的喧嚣:“传朕旨意!将这些虏酋首级与俘虏,俱皆严加看管!择吉日,朕要亲率百官,告祭太庙!以此大捷,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昭告天下,我大明国威不容亵渎!”
“陛下圣明!”
“天佑大明!中兴在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城墙上下,文武百官此刻再无半分疑虑与杂音,齐刷刷地再次跪倒一片,山呼海啸般的颂扬之声直冲云霄。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仿佛这场大捷是他们亲身参与一般。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广宁门城楼此刻成了盛世庆典的中心。
崇祯志得意满,目光扫过跪伏的百官,最终落在了那唯一站立着的身影,血染征袍的秦起明身上。
与周围衣冠楚楚的官员相比,眼前这员伤痕累累的战将,显得如此真实而可贵。
崇祯心中的激动渐渐化为感动,他快步上前,一时竟不顾帝王威仪,亲手扶住了正要再次行礼的秦起明。触手之处,是冰冷的铁甲和尚未干透的血污,天子鼻尖一酸。
“秦将军快快请起!你与麾下将士皆为国家砥柱,辛苦了!”崇祯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真诚与关怀,“朕观将军勇猛非凡,不知出身何处?”
秦起明虽浑身是伤,依旧保持着军人的挺拔,恭敬答道:“回陛下,末将秦起明,原隶石砫宣慰使司,在白杆兵中效力。一品诰命夫人秦良玉乃是末将姑祖母。”
崇祯闻言,眼中闪过恍然,随后是更加浓烈的赞赏之色。他立刻回想起当年在平台召见那位万里勤王、忠勇无双的女帅秦良玉的情景。
彼时,那位女将军亦是风尘仆仆,不索赏赐,只求杀敌报国,其情其景,与今日何其相似。
“原来是忠良之后!秦氏忠烈,实乃国之干城!”崇祯感慨万千,“昔日朕见秦老将军,便是如此忠义之心!今日见你,亦是不让姑祖母专美于前!好!很好!”
他越看越是欣慰,继续勉励道:“秦将军,尔等今日之战,打出了我大明的威风!回去告诉杨将军,朕心甚慰,尔等皆要再接再厉,跟着杨卿好生杀敌!朕在京师,静候尔等再传捷报!待到功成之日,朕绝不吝赏!”
秦起明闻言立刻单膝跪地,甲叶铿锵作响,沉声道:“末将谨遵圣谕!必当誓死效命,不负陛下厚望!”
崇祯欣慰地点点头,他沉吟片刻,环视四周百官,朗声宣布,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川东副总兵杨凡,忠勇体国,战功卓着!朕心嘉悦!特赐杨凡密奏之权,今后其奏本直达御前,任何人不得阻拦截留!其余一应功劳赏赐,待杨卿与诸将再接再厉,将阿济格、阿巴泰等另两路犯境之虏彻底逐出关外后,朕定当最后论功行赏,一体恩荣,绝不辜负前线将士浴血之功!”
此言一出,百官心中更是凛然。
直奏之权,直达天听,这是何等的信任与殊荣。这无异于向天下宣告,这位突然崛起的川东将领,已简在帝心,此刻圣眷正浓!
同时也有更大的期望和责任,压在了对方肩上。
城楼之上,日薄西山。
阳光中,崇祯激动的侧脸被勾勒出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