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唯一能让他稍放松的枕边人抱怨:“可如今,老夫哪里还分得出心神去顾及那百里之外?朝中这群豺狼虎视眈眈,恨不得立刻将老夫这一叶扁舟掀翻,再将老夫撕碎分食。防好他们,已耗尽了老夫所有心力……边事……但愿梁廷栋只是危言耸听……”

秦清露按摩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力度依旧轻柔。

她抬起脸,秀美的脸上满是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崇敬:“老爷身系天下,日理万机,更要保重身体才是。朝中诸公若有老爷一半的忠心体国,天下何至于此?边关将士既然已有预警,想必自会严加防范。老爷眼下首要之事,还是应对朝中宵小,稳固大局。唯有朝堂安稳,方能调度资源,应对边患。”

她的话句句顺着温体仁的心思,正合上对方的念头,也表达了关心。

温体仁听了,果然觉得心中舒坦不少,许多话他不便与人说,只有回到自己府中才敢松懈半分,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还是你明白事理。罢了,这些烦心事不提了。”

秦清露乖巧地不再多言,细心为他擦干脚,穿上软袜,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寻常的家常抱怨。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极难察觉的神色一闪而过。温体仁关于朝争的抱怨、关于周延儒等人的动向、尤其是关于宣大总督的密奏和后金可能绕道蒙古入寇的猜测……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已被她牢牢记在了心里。

次日,午后微弱的阳光透过稀疏云层,洒在温府后花园中,却难以驱散那份料峭春寒。

温体仁今日难得早些从宫中下值归来,身上朝服未换,眉宇间仍带着连日处理政务的疲惫。

他信步穿过月洞门,正欲往书房走去,却瞧见自己的两个孙子,年方二十出头的温暠与温炅,此刻正坐在园中暖亭内说笑。

温体仁身体硬朗,妻妾成群,子辈共有四子三女,孙辈更是繁多。但此刻吸引他目光的,却是两人手中把玩的两件物事。

那是两个小巧玲珑的铜制手炉,然造型之精巧、纹饰之繁复,远非寻常人家所用。

炉身似乎鎏了金,镶嵌着细密珐琅与几色宝石,在微弱光线下折射出炫目光彩,手柄曲线极尽优雅,更似绝美的艺术品,而非实用器皿。

温体仁一时兴起,踱步过去。温暠、温炅见他过来,忙起身行礼。

“手里拿的这玩意倒是精美,何处买的?”温体仁在旁边石凳上坐下,随口问道。

温炅忙将自己手中那个略小些的递过去,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祖父您瞧,这是如今京师最时兴的‘品香暖炉’,不仅暖手,炉内还可放入特制香饼,暖手的同时还能熏香怡情。”

温体仁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工艺确实精湛非凡,雕刻的鸟兽花纹栩栩如生,接缝处严丝合缝。

但里头的香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只是精致些罢了。

他年轻时亦是风流才子,对精美器物自有鉴赏力,不由点头:“香一般,倒是模样精巧,费了不少银钱吧?”

温炅笑嘻嘻地道:“不贵不贵,才八十两银子。”

“多少?!”温体仁手一抖,差点将暖炉摔了,愕然抬头看着孙子,“八十两?就这么个小玩意?”八十两,寻常暖炉足可买上二三十个。

温炅被祖父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解释:“祖父,这可不是寻常暖炉,这是百年世家独出的精品,用料、做工皆是顶尖,您看这纹饰,这镶嵌,京师里独一份!如今像孙儿周边相熟之人,谁要是没个这暖炉或是别的什么小玩意儿,参加个诗会都不好意思给别人打招呼。”

他说着,略带嫉妒地指了指温暠手里那个,“大哥那个才叫贵呢!是今年刚出的限量款,听说整个京师也就二十个,花了小二百两呢!卖完有银子也买不到,他这些日子天天揣着出门赴宴,可是出尽了风头,王侍郎的公子要加价五十两来买,大哥却是舍不得。”

温暠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中的暖炉往后缩了缩,低声道:“孙儿也是瞧着新鲜……其实,孙儿最近看上了那百年世家新出的马车,那车厢里头才叫舒服!铺着厚厚的西域毯,座位塞了南洋棉的软垫,车窗用的是罕见的大块琉璃,还能防震。听同年说坐在里面,一点颠簸都感觉不到,极为舒坦!就是……就是太贵了,定制一辆要八百两,孙儿的月例银子不够……”

温体仁听着两个孙子的话,眉头越皱越紧。他完全无法理解,一个暖手的小炉子怎能值八十两、二百两?

一辆马车再怎么舒服,怎能值八百两?这与他认知中的物价全然不符。他一生宦海沉浮,虽位极人臣,但自诩清流,生活并不奢靡,对这些新冒出来的、纯粹为了彰显身份而存在的奢侈之物,并不感冒。

“胡闹!”他忍不住轻斥一声,“尽是些奇技淫巧,华而不实!有这些银钱,不如多买几亩田地,或是周济贫困!”

温暠、温炅见其不悦,立刻噤声,垂头不敢再多言。

--------------

注释1:

温体仁任内长期打压异己,导致边防官员不敢如实奏报。例如宣大总督梁廷栋曾密奏后金可能绕道蒙古入关,但因其与温体仁的政敌周延儒关系密切,温体仁以“危言耸听”为由将其弹劾。

崇祯八年正月,宣府巡抚沈棨曾上疏朝廷,明确指出:“夫奴一酋长耳……诸夷畏之若虎,先声所到,无不披靡”。其后奏报详细描述了蒙古各部归顺后金的态势,以及宣府、大同边镇因粮饷匮乏、军械短缺导致的防御空虚。

温体仁作为首辅,对此类边防急报本应统筹调度,但他更关注如何打压东林党势力的事情,如持续清算钱谦益,未推动中枢加强京畿北部防线。

蓟州作为拱卫京师的咽喉要地,其巡抚曾在崇祯九年五月上疏称:“独石口、古北口等处墩台破损严重,守卒仅存十之三四,且器械朽坏,难以御敌”。温体仁虽表面批示“着兵部速议修缮”,却未拨付专项银两,导致修缮工程拖延至清军第三次入关仍未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