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正月。
流寇短暂脱离官军围剿,四向流窜至河南荥阳,在此召开大会。此次会议由高迎祥、张献忠、刘国能等十三家七十二营义军首领联合发起,旨在应对以洪承畴为首的官军五省围剿。
洪承畴继任五省总督后,逐步调集陕西、山西、河南、湖广数省兵力,对流寇形成东西夹击之势。流寇主力被压缩于河南洛阳一带,再度面临被分割围歼之危。
会前,各支义军就突围方向争执不下。“老回回”马守应主张渡黄河入山西,遭张献忠斥为“怯弱”;
“曹操”罗汝才曹操等倾向固守河南;
李自成则提出“分兵定向、四路攻战”之策,即依地域分兵牵制明军,主力集中突袭其薄弱环节。
最终,李自成策略获采纳,流寇分作五路:东路军: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亲率主力东进颍州;
西路军:横天王、混十万部抵御陕西明军;南路军:革里眼、左金王部阻击湖广明军;北路军:曹操罗汝才、过天星部扼守黄河渡口;机动部队:老回回、九条龙部往来策应。
会后,东路军以迅雷之势攻破颍州,此举不止打破明军围剿部署,更将流寇之势蔓延至更广地域。
荥阳大会亦标志流寇首次进行跨地域协同作战,从此由分散劫掠转向有组织的战略进攻。
而李自成,车厢峡脱困亦是凭其一己之力促成,此刻已然是在闯营中崭露头角,从高迎祥麾下一闯将,一跃升为核心人物。
正月底,川东参将营后续兵马陆续返回重庆涂山大营。
察觉杨凡手握重兵,不可硬来,且此事已闹得官场尽是风雨,杨圣朝未敢明面动用漕督府关系施压,以免弄巧成拙。
然其私下动作频频。其先是向谢士章施压,欲以唐其瀚已受漕督府聘礼为由,判定唐家小姐“背约改嫁”。
企图依《大明律·户婚律》认定其定婚后逃亡,从而“追还聘礼”,再定唐家“违律”之罪。
对此,谢士章不断搅浑水,称正在调查,仅凭唐其瀚一面之词难以证实,需寻得唐家小姐到堂对质。
然唐家小姐被杨凡亲兵严密守护,杨圣朝让谢士章派衙役去钱庄抓人,被谢士章以证据不足拒绝,杨圣朝无计可施,只得暂且作罢。
杨圣朝又派遣亲信前往漕运总督府,欲调部分漕标营兵前来站场子;又闻其多次去信予他父亲漕运总督杨一鹏,信中添油加醋,将杨凡描绘成骄纵武夫,纵兵夺人,更诬称杨凡出言辱及杨一鹏。
连日下来,最为焦灼者莫过于唐其瀚,他如热锅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垄断数段江运,生意蒸蒸日上,但他也只是一个豪商而已。有钱没钱,根本就是任人宰割。
漕运总督府虽无法直接奈何杨凡,然整治他这般倚靠长江及其他水路营生的商人,却易如反掌。
其名下所有关联漕运的生意遭全线扼断,货船被无故扣留、漕粮转运资格遭取消、以往打点之关节纷纷失效,甚至已订立之契约无法履行,面临巨额赔罚。
唐家虽是巨商豪富,然经此致命的打击,家族根基已摇摇欲坠。
在巨大压力与恐惧之下,唐其瀚最后一丝坚持亦消磨殆尽。
他终究不敢以全族存亡为赌注,抱着一丝侥幸,他试图再做一回和事佬,希冀寻得一个“两全”之法——既令总督公子满意,又能稍存颜面,或可使杨凡知难而退。
他令瀚海楼闭门歇业一日,心怀忐忑地同时邀来了杨凡与杨圣朝。
暖阁之内,炭火烧得正旺,精致酒菜布满案几,气氛却冰冷得足以凝住杯中之酒。
杨凡一身常服,面色沉静坐于一侧,眼神深邃,喜怒不形于色。
另一侧的杨圣朝,则毫不掩饰其得意与嚣张,他斜倚椅背,跷着腿,以筷箸漫不经心地拨弄盘中菜肴,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冷笑。
唐其瀚坐于主位,居于两者之间,如坐针毡,额间不断渗出细汗。
他勉强挤出笑容,亲自为二人斟酒,声音带着哀恳:“杨公子,杨将军……今日请二位前来,并无外人,就是……就是想说说小女文瑜之事。这其中,想必是有些误会……”
他看向杨凡,语气近乎卑微:“杨将军,您……您对小女的心意,老夫是知晓的。只是……只是眼下这情形,您也见到了。杨公子对文瑜,亦是一片痴心。若小女跟了他,将来前程远大……也不算委屈……杨大人若有大量,就当成全了小女下半辈子,高抬贵手,成全了这桩婚事吧……”
说罢,见杨凡无动于衷,唐其瀚咬了咬牙,凑近低声对杨凡道:“先前一直分润的江运一成利,老夫愿翻倍至两成……”
言毕,他窥探杨凡神色,却见其依旧静如止水。
对于杨凡而言,银子固然重要,但是若是任由他人将自己女人夺了去,那要再多银子又有何用?
更何况三合会那里已经有了眉目,他也并非束缚待宰之人。
唐其瀚无法,只得转向杨圣朝,赔着笑脸:“杨公子,您看……文瑜年纪尚小,不懂事,先前若有冲撞之处,万望您海涵。只要您既往不咎,放过我唐家生意,老夫定当好生劝她,让她安安分分地……”
“呵!”杨圣朝不待他说完,便嗤笑一声,掷下筷箸,打断了唐其瀚的话。
他斜睨着杨凡,语带挑衅与不屑:“唐老爷,废话休提。本公子的意思很简单,此事我已等待多时,娶唐小姐为妾我也早已传的人尽皆知!人,我必须带走。至于你唐家的生意嘛……”
他拖长了语调,威胁之意昭然若揭,“那得看本公子的心情,也得看……这杨武夫,识不识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