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工地上就已经人影攒动。
不到卯时正,招募的二十名帮工竟已全员到齐,一个个精神抖擞,手里拿着自家的工具,眼巴巴地等着老匠人分派活计。那三十文日薪外加一顿油水足午饭的承诺,如同最有效的兴奋剂,让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生怕自己干得少了、慢了。
老匠人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如同上了发条一般行动起来。掘土的汉子们脱下外衫,露出精壮的膀子,抡起镐头铁锹,嘿呦嘿呦的号子声比昨日更加响亮有力;搬运泥土的几人组成小队,扁担压在肩上吱呀作响,脚步却飞快,来回穿梭,额上很快就见了汗,却没人喊累,反而互相较着劲,看谁跑得更快,运得更多。
冷大河依旧是力气最大的那个,一人几乎能顶两人,挖土的效率极高。周桂香也没闲着,主动帮着将挖出来的大块土坷垃敲碎,方便装运,夫妻俩配合默契,埋头苦干。
凌初瑶辰时左右来到工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热火朝天、进度远超预期的景象。她今日换了身更利落的深蓝色粗布衣裙,头发用布巾包起,手里拿着几张图纸和一根她让木匠特制的、带有刻度的标尺。
她没有打扰正在忙碌的众人,而是悄无声息地沿着已经开挖出雏形的地基沟壑慢慢走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时而用标尺测量沟壑的深度和宽度,时而蹲下身,抓起一把翻上来的泥土,在指尖捻开,查看土质的均匀和夯实情况。
走到一处拐角,她脚步顿住,用标尺敲了敲沟壁,对正在附近清理浮土的一个年轻后生道:“这里的土有点松,再往下挖半尺,见到更硬的土层为止。地基不牢,房子不稳。”
那后生先是一愣,抬头见是主家凌初瑶,连忙点头:“是,是,乡人,我这就再挖深点!”
她又走到另一段,指着沟底对负责这段的几个工人说:“这段的底要再平整些,高低误差不能超过一寸。待会儿铺碎石时,我会再来检查。”
工人们见她虽然是个女子,但检查得如此细致专业,提出的要求都在点子上,分明是个懂行的,心里那点因为主家是女人而产生的轻视瞬间消散,纷纷肃然应下,干活更加不敢马虎。
监工一圈后,凌初瑶才走向临时搭建的灶棚。江氏和周桂香正在里面忙碌,一个大铁锅里炖着满满一锅白菜豆腐,旁边另一个稍小的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是掺了糙米的米饭。案板上还放着一大盆切好的肥肉片,显然是准备等菜快好时放进去增香的。
“娘,大嫂,辛苦你们了。”凌初瑶走进灶棚,一股暖意夹杂着食物香气扑面而来。
江氏正往灶膛里添柴火,闻声抬起头,脸上带着劳作的红晕,语气却比以前和软了许多:“这有什么辛苦的,比下地轻省多了。你放心吧,保准让大伙儿吃饱吃好。”
周桂香用围裙擦着手,憨厚地笑道:“四弟妹,你给的采买钱充裕,娘今天一早去镇上,买的都是顶好的肥膘肉和新鲜菜蔬,这顿饭油水肯定足!”
凌初瑶点点头,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钱袋,递给江氏:“娘,这是您和大嫂今天帮忙的工钱,一人二十文。往后这工地上的饭食,就都拜托你们了,工钱每日结算。”
江氏看着那钱袋,愣了一下,随即摆手:“这……这怎么成?自家人帮把手,哪能要工钱?你管着这么大一摊事,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周桂香也连忙附和:“是啊四弟妹,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帮帮忙是应该的。”
凌初瑶却坚持将钱袋塞到江氏手里,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娘,大嫂,一码归一码。你们付出了劳动,理应得到报酬。这工地上的饭食是关键,关系到大家的干劲,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唯有交给你们我才安心。这工钱,你们必须拿着,不然我只好去请外人了。”
她这话说得漂亮,既肯定了婆母和大嫂的重要性,又表明了原则。江氏捏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心里五味杂陈。从前只觉得这个儿媳懒散不着调,分家后更是觉得她翅膀硬了。可如今看来,她做事有章法,待人也有分寸,该大方时绝不吝啬,该严格时也毫不含糊。这二十文钱不多,却代表着一份尊重和认可。
江氏沉默片刻,终于将钱袋收进怀里,声音有些哑:“行,娘知道了。这活儿,娘和你大嫂一定给你办好。”
周桂香见婆母收了,也放下心来,看向凌初瑶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感激和亲近。四弟妹这是明着贴补她们呢!
临近午时,饭菜的香气愈发浓郁。当江氏和周桂香将一大锅油光锃亮、肥肉片颤巍巍的白菜炖豆腐,连同满满几桶糙米饭抬到工地旁的空地上时,所有工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干活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目光热切地望向那边。
“开饭了!大家歇歇手,轮流过来吃饭!”周桂香扬声喊道。
工人们欢呼一声,井然有序地放下工具,洗了手,排队打饭。每个人碗里都堆满了米饭,上面浇上满满一大勺带着油花和肥肉的炖菜。
“嚯!这肉片子真厚实!”
“香!太香了!这油水,比俺家过年吃得都好!”
“乡人大气!江婶子、大河嫂子辛苦!”
赞叹声、感激声不绝于耳。工人们或蹲或坐,吃得满头大汗,一脸满足。三十文的高工钱,加上这实打实的一顿好饭,彻底收买了所有人的心。下午的干劲,可想而知会更加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