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家老宅后院那人声鼎沸、惊叹连连的景象,以及“神匠”、“玉米脱粒机”等字眼,如同最迅猛的秋风,顷刻间就灌满了里正的耳朵。
他几乎是跑着赶过来的,当亲眼看到那台看似简陋的木制机器,在江氏轻松摇动把手间,便将金黄的玉米棒瞬间“吞噬”,吐出不沾粒的玉米芯,并倾泻出瀑布般的玉米粒时,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涌上了与上次见到打谷机时如出一辙的、甚至更加激动的潮红。
“神器!果真又是神器啊!”里正围着那停止运作的机器转了两圈,伸出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在木质外壳上摩挲着,仿佛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他抓起一把刚从机器里流出的、颗粒饱满完整的玉米粒,又捡起那光溜溜的玉米芯,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
他猛地转身,目光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神色平静的凌初瑶,几步上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明显的颤抖:“乡君!乡君大才!下官……下官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这脱粒机,巧夺天工,省时省力,效用惊人!这……这又是利国利民的大功一件啊!”
凌初瑶对于里正的反应早已预料,她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和:“里正叔过誉了。不过是见家母劳作辛苦,偶得一念,想着能省些力气罢了。若真能对乡邻们有些许助益,便是它的造化了。”
“岂止是些许助益!这是天大的助益!”里正连连摆手,脸上的皱纹都因兴奋而舒展开来,“乡君谦逊!下官这就回去撰写文书,画下图形,立刻上报县衙!”
有了上次打谷机成功上报并获得丰厚封赏的经验,这一次,里正可谓是驾轻就熟,心中没有半分忐忑,只有满满的、与有荣焉的激动和笃定。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县太爷看到文书后的震惊表情,以及后续可能到来的、更快的嘉奖流程。
回到家中,里正连水都顾不上喝,立刻铺开纸墨。他先是详细描述了这“玉米脱粒机”的外形、构造原理,尤其强调了其惊人的效率——如何将原本需要壮劳力耗费大量时间的剥粒工作,变得老弱妇孺皆可轻松完成,效率提升何止十数倍。接着,他重点提及了发明者——“耕绩乡君”凌初瑶,如何体恤婆母辛劳,潜心钻研,再造神器。
文书写好,他又凭着记忆,仔细勾勒出脱粒机的大致图形,标明了进料口、出料口和手摇曲柄等关键部位。做完这一切,他吹干墨迹,将文书图纸郑重封好,立刻唤来自家腿脚利索的大儿子。
“快!立刻动身,送往县衙!亲自交到县尊大人手上!就说是我清河村里正有十万火急的祥瑞之事上报!”里正语气急促地吩咐,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里正的儿子也知道轻重,接过文书,二话不说,牵出家中的骡子,翻身而上,一甩鞭子,便朝着县城方向疾驰而去。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里正所预料的那般顺利,甚至更为迅速。
县衙的县令大人接到文书和图样,初时还有些将信将疑,毕竟那打谷机已是惊世骇俗,这才隔了多久?但当师爷找来工匠,依据图样简单讲解后,县令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不敢怠慢,一方面派人前往清河村核实(主要是走个过场,亲眼所见后更是震撼),另一方面,立刻以八百里加急般的速度,将文书和图样副本,连同自己的奏报,火速呈送往府城。
而府城的官员,对于“耕绩乡君”凌初瑶这个名字,早已是如雷贯耳。上次打谷机之事,让他们在司农司乃至京城都露了脸,得了上峰嘉许。如今见到这位乡君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又献上新式农具,而且据描述,效用同样惊人,府台大人几乎是拍案叫绝,流程走得比上次还要飞快,批文、附议的奏章,以最快的渠道直送京城司农司。
司农司内,负责此事的官员一看到“耕绩乡君凌初瑶”以及“新式脱粒器械”等字样,连详细文书都还未细看,便已知其分量。这个名字,在司农司已然挂上了号,代表着切实可行的、能极大提升农事效率的巧思。几乎没有任何阻碍,核查、评议、拟写嘉奖章程……一系列流程如同上了润滑的车轮,顺畅无比地运转起来。
消息灵通些的,甚至已经从非官方渠道听闻,京城那边对此极为重视,恐怕不日又将有天使携圣旨南下。
这一切的喧嚣与高效的官僚运转,似乎都与清河村、与冷家小院无关。
凌初瑶依旧每日照顾着日渐康复的二宝,教导大宝识字,打理着自己的小家。偶尔,她会去老宅看看,公婆使用那脱粒机后,脸上的笑容多了,腰背似乎也挺直了些,这让她感到由衷的欣慰。
院墙之外,关于“神匠”的传说愈演愈烈,关于朝廷即将再次嘉奖的猜测也层出不穷。但院墙之内,凌初瑶依旧平静如水,仿佛那些轰动朝野的发明与名声,都只是吹过院角的一阵微风,不曾扰乱她半分心绪。唯有看着家人安康顺遂时,她眼中才会流露出真正的柔和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