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笼罩小院,但这一次,屋内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恐慌。油灯被拨亮了些,昏黄温暖的光晕填满了房间。
凌初瑶坐在炕沿,寸步不离。她刚刚为二宝进行完了第二个灵泉药浴疗程。木桶被挪到墙角,二宝被重新安置在铺着干净软褥的炕上,盖着轻薄的被子,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他的脸色不再是骇人的青白,而是透出一种沉睡中的安宁与淡淡的红润。额角那道狰狞的伤口,在灵泉和细胞愈合仪的作用下,此刻只剩下一条浅浅的、粉嫩的新肉痕迹,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冷烨尘端着一碗一直温在灶上的米汤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他将碗放在炕头的小几上,目光落在儿子沉睡的小脸上,紧绷了一日一夜的下颌线条,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怎么样?”他压低声音问,目光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盼。
凌初瑶轻轻握住二宝露在被子外的小手,指尖感受着那平稳有力的脉搏,意识中连接着智能管家。
【生命体征持续稳定。颅内血肿已吸收百分之七十。脑干功能恢复正常。神经系统反应良好。患者已脱离生命危险,转入恢复期。建议加强营养,持续观察。】
冰冷的电子音此刻听在凌初瑶耳中,却如同仙乐。她一直强撑着的、如同拉满弓弦般的精神,在这一刻,终于可以缓缓放松。
她抬起头,看向冷烨尘,尽管眉眼间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但眼底深处那沉重的阴霾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微光。她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努力向上弯了弯,虽未能形成一个完整的笑容,但那意思,已然明了。
冷烨尘悬在喉咙口的那颗心,重重地落回了实处。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深沉如海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而复得的庆幸。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凌初瑶握着儿子的那只手上,用力握了握。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炕上的二宝,那长长的、如同小扇子般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几下。
凌初瑶和冷烨尘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儿子脸上。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二宝的眼皮挣扎着,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原本黑亮灵动的眼眸,此刻还带着初醒的迷茫和虚弱,雾蒙蒙的,仿佛隔着一层水汽。他无意识地眨了眨眼,适应着屋内昏暗的光线。
“二宝?”凌初瑶的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熟悉的、带着无限温暖和安全感的声音传入耳中,二宝迷茫的眼神渐渐聚焦。他微微转动眼珠,看到了凑在眼前的娘亲,那张苍白却带着温柔笑意的脸。
他的小嘴瘪了瘪,似乎想哭,又似乎有些委屈,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奶音,微弱地唤了一声:
“娘……”
这一声呼唤,如同天籁!
凌初瑶的眼泪瞬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夺眶而出。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紧紧回握住儿子的小手,连声应着:“哎,娘在,娘在这儿……”
冷烨尘看着儿子终于睁开的眼睛,听着他那一声微弱的呼唤,这个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变色的铁血汉子,喉头猛地一哽,眼圈不受控制地泛红了。他迅速别开脸,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汹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再转回头时,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只是那眼底深处翻涌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
“二宝,”他俯下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二宝似乎还有些迷糊,看着爹爹,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感受什么,然后才慢吞吞地、带着点委屈地小声说:“头……头有点晕晕的……身上没力气……”
“没事了,头晕是正常的,过两天就好了。”凌初瑶连忙安抚,用手背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温度正常。她心中的大石彻底落下。能清晰表达不适,说明大脑功能恢复得很好。
她示意冷烨尘将温着的米汤端过来,用小勺一点点地、耐心地喂给二宝。二宝虽然没什么精神,但还是乖巧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吞咽着。
喝了小半碗米汤,二宝似乎又有些累了,眼皮开始打架。凌初瑶轻轻拍着他,哼着不成调的、不知是哪个世界的安眠曲。在娘亲温柔的气息和令人安心的拍抚中,二宝很快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他的呼吸更加绵长平稳,小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恬静。
凌初瑶仔细为他掖好被角,又静静守了一会儿,确认他睡得安稳,这才真正松懈下来。强烈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靠在炕沿,几乎连手指都不想动弹。
冷烨尘看着她憔悴不堪的模样,心中揪紧。他低声道:“你去歇着,我守着。”
凌初瑶这次没有反对,她确实到了极限。她看了一眼安然入睡的儿子,又看了一眼可靠如山的丈夫,轻轻点了点头,在炕的另一侧和衣躺下,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冷烨尘吹熄了多余的油灯,只留了一盏如豆的灯火。他坐在炕边的凳子上,目光在安然入睡的妻儿身上流转。屋内,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交织,宁静而温暖。
窗外,月华如水,悄然漫过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