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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河葬 > 第213章 窑中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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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窑内的时间,仿佛被山间的湿冷空气凝固了。唯有洞口藤蔓缝隙里透入的光线缓慢移动,以及那偶尔滴落的、从岩壁渗出的水珠,提示着光阴的流逝。

陈渡靠坐在最里侧的干爽处,双目微阖,如同入定的老僧。他不再试图强行站起,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引导着钟伯留下的那口药酒带来的微弱暖意,如同疏导运河支流般,小心翼翼地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和脏腑。每一次呼吸都绵长而刻意,胸腔伴随着轻微的刺痛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眉宇间的沉静,却比之前更深了几分。

孟婆婆和三娘不敢打扰他,只是默默地将窑洞内稍微收拾了一下,寻了些干燥的茅草铺在地上,让李老汉和丫蛋能躺得舒服些。吴念清依旧蜷在角落,像是被抽走了魂,时而惊醒,惊恐地四下张望,时而又陷入昏睡,发出不安的呓语。

晌午过后,窑洞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如同山鼠窜过草丛的窣窣声。孟婆婆和三娘立刻警惕起来,抄起了手边的木棍。

“是我。”钟伯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随即,他拨开藤蔓,敏捷地钻了进来,背上药篓里装得满满当当。

他先看了一眼依旧闭目调息的陈渡,见他气息虽弱却平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他将药篓放下,从里面取出几个油纸包,低声道:“找到几味药,对症的。还有些野果和能吃的根茎,先将就着。”

他又拿出一个装满清水的竹筒,递给三娘:“从山泉打的,干净。”

“多谢钟伯!”三娘和孟婆婆连声道谢,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活气。

钟伯摆摆手,走到陈渡身边蹲下,仔细看了看他的气色,又轻轻搭了下他的腕脉,眉头微展:“老哥底子厚,这口气算是缓过来一些了。我再给你换副药,外敷内服,能好得快些。”

陈渡缓缓睁开眼,目光清亮,对着钟伯微微颔首:“有劳。”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那股虚弱无力感似乎减轻了些许。

钟伯不再多言,熟练地开始捣药。他将几种不同的根茎叶分类,用随身携带的小石臼仔细研磨成粉或糊状,动作沉稳而专注,带着山野之人特有的、与自然相处的韵律。

窑洞内弥漫开一股浓郁而奇异的草药气味,苦涩中带着一丝清冽。

趁着钟伯捣药的间隙,陈渡目光平静地看向他,低声问道:“外面……情形如何?”

钟伯手上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回道:“我绕道去了野人沟附近的高坡看了看,下面有动静,人影晃动,像是在搜山。不过,”他顿了顿,“他们好像还没摸到暗河那条路,主要在沟底和两侧山坡上转悠。”

陈渡点了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暗河入口隐蔽,若非丫蛋无意扯开藤蔓,他们也难以发现。

“还有,”钟伯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凝重,“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另外一拨人的踪迹。”

陈渡眼神一凝。

“不是本地人。”钟伯抬起头,目光与陈渡对视,“脚印很杂,有靴印,也有布鞋印,大概四五个人,方向……像是朝着老林子深处去的,那边没什么村落,只有些猎户都不常去的险地。”

又一拨人!陈渡的心沉了下去。钟伯之前提过的陌生面孔,果然出现了,而且目标明确,直奔人迹罕至之处。是巧合,还是……也冲着“河图石”或者说“镇河碑”而来?

“能看出是些什么人吗?”陈渡问。

钟伯摇了摇头:“看不出路数。但感觉……不像善茬,脚步沉,眼神凶,带着家伙。”他用手比划了一个类似刀剑的形状。

窑洞内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前有老葛追兵,侧有不明势力,他们如同被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虫,危机四伏。

陈渡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钟老哥,依你看,这山里,可有既能藏身,又能观测外界,还便于转移的地方?”

钟伯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眼睛微微一亮:“有!从此处往东南,翻过一道山梁,有个地方叫‘鹰嘴岩’,地势高,视野开阔,能望出去十几里。岩下有个天然石洞,洞口被树藤遮着,极为隐蔽,洞里有活水,是个好去处。就是路难走些,要穿过一片乱石坡。”

“鹰嘴岩……”陈渡在心中默记下这个名字和方位。他没有立刻决定转移,眼下他的身体还不允许长途跋涉,但这无疑是一个备选的退路。

“钟老哥,”陈渡再次开口,语气郑重,“若……若我们不得不离开此地,前往鹰嘴岩,可能寻到稳妥路径,避开那两拨人?”

钟伯看着陈渡,明白他这是在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他沉吟道:“路是有,都是采药人踩出来的兽道,崎岖难行,但胜在隐蔽。只要小心些,避开他们主要搜寻的区域,问题不大。”

“好。”陈渡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他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盘算。

钟伯将捣好的药递给三娘,嘱咐了外敷和内服的方法,又看了看角落里精神萎靡的吴念清,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你们先歇着,我再去探探,看看那两拨人的动向。”钟伯说着,背起空了不少的药篓,再次消失在洞口。

窑洞内重新安静下来。三娘按照钟伯的吩咐,小心地给陈渡换药。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清凉刺痛,陈渡眉头都未皱一下。

他重新闭上眼睛,继续调息。但这一次,他的脑海中不再是空冥的静养,而是开始飞速勾勒着周边的地形,推演着可能遭遇的种种情况,以及……应对之法。

老葛的追兵,不明势力的窥探,怀中的“河图石”,钟伯口中的“守碑人”传说……千头万绪,如同乱麻。但他知道,越是危急,越需定力。他这条老船,经历过太多风浪,只要龙骨未断,就还能在惊涛骇浪中,寻到那一线航向。

他的呼吸,在浓郁的药香中,愈发悠长平稳。那虚弱躯壳里蕴含的精神力量,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虽不耀眼,却固执地燃烧着,照亮着这方寸之地的黑暗,也指引着身边惶恐无助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