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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河葬 > 第188章 夜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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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寒星在云缝里漏出点微弱的光。风刮过芦苇荡,声音像无数把钝刀子刮着骨头。陈渡背着阿青,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山,重新回到那片冰冷的碎石滩。

那艘破船还半搁在浅水里,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像个不祥的预告。陈渡检查了一下他用烂布和淤泥勉强堵住的漏洞,渗水比白天更厉害了。但他没有选择。

“得冒点险。”他把阿青小心地安置在船里积水较少的位置,自己则脱下破烂的外衣,用力塞住几个明显的缝隙。“抓紧船舷,无论如何别松手。”

阿青虚弱地点点头,手指死死抠住粗糙的船帮,指节绷得发白。

陈渡深吸一口冰冷的河风,推船入水,自己也翻身爬了上去。船身猛地一沉,浑浊的河水立刻从各处缝隙汩汩涌入。他抓起那对破旧的船桨,拼尽全力,逆着水流,向上游划去。

每一桨都重若千钧。胸口断裂的肋骨在用力时发出钻心的疼,额角的冷汗混着溅起的河水往下淌。船像喝醉了酒,在湍急的河水中歪歪扭扭地前进,速度慢得令人绝望。冰冷的河水不断漫过脚踝,刺骨的寒意顺着腿往上爬。

阿青蜷缩在船头,冷得牙齿格格打颤,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让她几乎蜷缩成一团。但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

陈渡顾不上安慰她,全部的意志都用在对抗水流和操控这艘即将散架的破船上。他必须在天亮前尽可能远离这片区域,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藏身,然后再做打算。

河面漆黑,只有船桨破开水面的哗啦声和他粗重的喘息。两岸是模糊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黑影,沉默地注视着这艘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小船。

不知划了多久,前方河道出现了一个岔口。一条支流从左侧汇入,水流似乎平缓一些。陈渡犹豫了一下,决定拐进支流。主河道目标太大,支流或许能提供些掩护。

支流狭窄,两岸树木歪斜,枝叶低垂,几乎触及水面,形成一条幽暗的水上隧道。光线更暗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船桨偶尔碰到水下障碍物发出的沉闷声响,以及他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在这里,连河水奔流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寂静。

陈渡划着桨,神经绷紧到了极致。这种环境太适合埋伏。

突然,他感到船桨碰到了一样软绵绵的东西。不是木头,也不是水草。那东西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弹性。

他停下桨,警惕地用桨叶拨了拨。

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那东西——是一具泡得肿胀发白的尸体,穿着普通村民的衣服,面朝下浮在水面,随着水波轻轻晃动。脖颈处,一个熟悉的、紫黑色的漩涡状印记清晰可见。

又是漩涡黑印!

陈渡的心猛地一沉。这东西竟然已经蔓延到了支流?难道白船或者别的什么,已经来过这里?

他不敢停留,用力划桨,绕过那具尸体,继续前行。

没走多远,他又看到了第二具,第三具……都是普通的村民,男女老少都有,死状相同,脖颈带着那致命的黑印,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漂浮在幽暗的水面上。

越往支流深处,尸体越多。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尸体开始腐烂的甜腥气。

阿青也看到了那些漂浮的尸体,她捂住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陈渡的脸色铁青。这哪里是支流,这分明是一条死亡水道!

他想掉头回去,但后面的主河道同样危机四伏。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又划了一段,前方的水面上出现了点点幽绿色的光芒。不是磷火,更像是某种……活物发出的光。

他放慢速度,谨慎靠近。

只见在靠近右岸的浅水区,聚集着数十条巴掌大小、通体半透明、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怪鱼。它们围着几具新鲜的尸体,正在疯狂啃食!鱼嘴开合间,能看到里面细密尖锐的牙齿。被它们啃食过的尸体,皮肉迅速消失,露出森森白骨,而那幽绿的光芒似乎也随着它们的进食变得更加明亮。

是这些东西制造了漩涡黑印?还是它们被黑印吸引而来?

陈渡感到一阵恶寒。这运河底下,不知道还藏着多少这种诡异的生物。

他不敢惊动这些怪鱼,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破船,从它们聚集区的边缘缓缓绕行。

那些幽绿的怪鱼似乎对活人不感兴趣,依旧专注于它们的“盛宴”,只有少数几条抬起没有眼睛的头颅,用那两个散发着绿光的小点“看”了陈渡一眼,便又低下头继续啃食。

穿过这片死亡水域,前方的支流终于变得干净了些,不再有尸体和怪鱼。但陈渡的心没有丝毫放松。

他看了一眼船里的积水,已经漫过脚面,破船下沉的速度在加快。阿青半躺在水里,嘴唇冻得发紫,意识似乎又开始模糊。

必须尽快靠岸!

他奋力划动船桨,寻找着可以登岸的地方。两岸大多是陡峭的泥坡或者茂密得无法穿行的灌木丛。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前方左侧出现了一处相对平缓的河滩,滩后是一片黑黢黢的树林。

就是那里!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船划向河滩。船底擦着泥沙,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终于停了下来。

陈渡跳下船,冰冷的河水瞬间淹到大腿。他转身将几乎昏迷的阿青抱起来,踉跄着走上河滩,将她放在一处相对干燥的草地上。

破船在他身后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沉入了水中,只剩下一小截船舷还露在水面,很快也被水流带走了。

他们失去了唯一的交通工具。

陈渡顾不上这些,他跪在阿青身边,拍打着她的脸颊。“阿青!醒醒!我们上岸了!”

阿青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看了他一眼,又无力地闭上。

陈渡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烫起来了!伤口的炎症加上冰冷的河水和极度的惊吓,让她的情况急剧恶化。

他心急如焚,抬头望向那片黑黢黢的树林。必须生火!必须找到能让她暖和过来的东西!

他将阿青背到树林边缘一处背风的凹地里,用找到的干树叶和枯枝尽量垫在她身下。然后,他掏出燧石和那半截烛台,拼命敲打。

火星溅在干燥的引火物上,冒起一缕青烟。他小心地吹着气,心跳得像擂鼓。

终于,一小簇火苗蹿了起来!他赶紧添加细小的枯枝,火堆渐渐旺了起来。

橘红色的火光驱散了部分黑暗和寒意,也映亮了阿青苍白如纸的脸。

陈渡将她抱到火堆旁,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风口,不断揉搓她冰冷的手脚。

“坚持住……阿青……坚持住……”他低声重复着,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火光跳跃,在他疲惫而坚毅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树林深处传来不知名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凄惶。

他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那片漂浮着尸体的死亡水道,以及更远处危机四伏的主河道。

前路漫漫,凶险未知。

但他不能停下。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阿青,又摸了摸怀里那本《镇河录》和冰冷的白玉如意。

金鳞渡,必须去。

哪怕是用爬,也要爬过去。

夜还很长,风依旧冷。

但至少,此刻还有一团微弱的火,在黑暗中倔强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