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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河葬 > 第185章 孤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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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升到头顶,又毒又辣,把芦苇荡里的水汽蒸腾起来,闷得像口大锅。陈渡背着阿青,每一步都踩在烂泥和水洼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胸口疼得厉害,像有根棍子在里面搅,但他不敢停。阿青伏在他背上,气息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

怀里的黑石死沉死沉,贴着皮肉,冰得他心口发麻。那东西自打从溶洞里出来,就再没半点动静,像个普通的石头疙瘩。可陈渡知道不是。它和那复活的骸骨,和玉如意,肯定有扯不清的关系。

运河的水声一直在右边不远不近地响着,提醒他这条吞噬了无数性命的水道始终如影随形。他不敢靠太近,怕遇上那神出鬼没的白船,也不敢离太远,在这茫茫芦苇荡里,失了方向就是死路一条。

又走了不知多久,眼前豁然开朗。芦苇到了尽头,前面是一片被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碎石滩,再往前,河道在这里拐了个急弯,水流湍急,白沫翻涌。而在那河湾的对岸,一座小山丘孤零零地矗立着,山丘顶上,隐约能看到一座小庙的轮廓。

有庙!

陈渡精神一振。有庙就可能有人,哪怕只是个荒废的庙,也能暂时栖身,找点草药,让阿青缓口气。

他观察着河面。水流很急,泅渡过去风险太大。他沿着碎石滩往下游走,希望能找到水流平缓些的地方,或者……一条船。

运气似乎终于眷顾了他一次。在下游不远的一处回水湾,他看到了一条半沉在浅水里的破旧小舟,像是被洪水遗弃在这里的。船底漏了,但船桨还在。

有希望!

他小心地将阿青放在一块稍干的石头上,自己下水,费力地将那小舟拖到岸边。用找到的烂布条和淤泥勉强堵住最大的漏洞,虽然不可能完全密封,但短时间渡河或许可行。

他回到阿青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依旧滚烫。不能再拖了。

“阿青,坚持住,我们过河,对面有座庙。”他在她耳边低语,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见。

他背起她,再次踏入冰冷的河水,将她安置在漏水的破船上,自己则推着船,奋力向对岸游去。

水流比他预想的还要急,推着破船更是吃力。冰冷的河水不断从漏洞渗入,船身越来越沉。他咬紧牙关,拼尽全身力气,与湍急的河水搏斗。

终于,脚底触到了对岸的泥沙。他连拖带拽,将破船和阿青弄上了岸,自己也瘫倒在地,累得几乎散架。

休息了片刻,他不敢耽搁,重新背起阿青,朝着那座山丘上的小庙爬去。

山不高,但路陡。等他爬到庙门前时,天边已经泛起了晚霞。

庙很小,灰墙黑瓦,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土黄色的坯子。门楣上挂着一块歪斜的匾额,字迹模糊,勉强能认出是“龙王庙”三个字。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

陈渡警惕地推开庙门,一股陈年的香火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庙里比外面看着还要残破。供桌倒了,上面那尊泥塑的龙王像也塌了半边身子,露出里面的稻草和木架。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墙角结着蛛网。显然荒废已久。

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他将阿青小心地放在一处相对干净的角落里,用找到的破蒲团垫着她的头。然后迅速检查了整个小庙,确认没有其他人或危险。

他回到阿青身边,看着她灰败的脸色,心急如焚。必须找到水,找到药。

他在庙后找到了一口废弃的水井,井口被石头封着大半。他费力搬开石头,井很深,但底下似乎还有水。他解下腰带,系上找到的一个破瓦罐,费了好大劲才打上来半罐浑浊的井水。

水有股土腥味,但至少是干净的。

他喂阿青喝了几口,又撕下衣襟,蘸着水,小心擦拭她额头和手臂的伤口。伤口有些发炎红肿,必须尽快处理。

他记得在爬上山丘的路上,似乎看到过几株野生的、有止血消炎功效的车前草。他嘱咐了阿青几句,虽然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将匕首放在她手边,然后快步出了庙门,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透,去采药。

等他采了药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庙里更是漆黑一片。他摸索着回到阿青身边,却猛地发现,阿青不见了!

他心头巨震,瞬间拔出匕首,低喝:“阿青!”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破庙窗棂的呜咽声。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借着门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在庙里仔细搜寻。

在倒塌的供桌后面,他发现阿青蜷缩在那里,身体微微发抖,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匕首,眼神惊恐地望着龙王像后面那片更深的黑暗。

“怎么了?”陈渡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

阿青说不出话,只是用颤抖的手指,指向龙王像后方。

陈渡心中一凛,握紧匕首,缓缓绕到龙王像后面。

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墙壁和厚厚的灰尘。

他松了口气,以为阿青是烧糊涂了产生的幻觉。正要转身,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小的、落满灰尘的蒲团。他刚才检查时似乎没注意到。

他弯腰捡起蒲团,入手感觉有些异样,比普通的蒲团要沉。他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发现蒲团的底部,似乎缝着什么东西,硬硬的。

他用匕首小心地挑开缝线。

里面不是棉花,而是一本薄薄的、用油布包裹着的线装书册!

书册的封皮是深蓝色的,没有字。他打开书册,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发脆,字迹是工整的毛笔小楷。

就着微弱的天光,他勉强辨认着开头的几行字:

“……运河之水,非天成,乃人力……古之先民,凿渠通幽,以镇水眼,缚恶蛟于九渊之下,谓之‘河葬’初章……”

“……恶蛟性贪,需以血食祭之,方能安眠……历代皆设‘守陵人’,掌祭祀,固封印……”

“……然蛟性日戾,祭品愈苛……排帮窃据水眼,假借镇河之名,行饲蛟之实,以谋私利,其心当诛……”

“……余,末代守陵人林氏,不忍见生灵涂炭,窃录此《镇河录》,藏于兹处,以待有缘……”

“……蛟醒之日,运河倒灌,人间化泽国……唯毁其‘逆鳞’,断其‘血食’,方可解此厄……”

后面的字迹更加模糊,难以辨认。但仅仅是这几行字,已如惊雷般在陈渡脑海中炸响!

河葬!守陵人!恶蛟!排帮!

这薄薄的书册,竟然揭示了“河葬”最古老、最核心的秘密!

运河并非完全天然,而是古人为了镇压所谓的“恶蛟”而开凿?排帮根本不是镇河者,反而是利用祭祀恶蛟来谋取私利的窃贼?清江浦水底那被铁链锁住的,就是这“恶蛟”?白船和那复活的骸骨,又属于哪一方势力?

无数的信息冲击着陈渡,让他一时难以消化。

但他抓住了最关键的两个词——“逆鳞”和“血食”。

毁掉“逆鳞”,断绝“血食”,就能解决这场延续了千百年的灾难?

“逆鳞”在哪里?“血食”又是指什么?是清江浦那持续不断的“鬼娶亲”?还是包括所有被运河吞噬的生命?

他紧紧攥着这本意外的《镇河录》,如同握住了黑暗中唯一的一线微光。

他回到阿青身边,将她重新安顿好。有了这本册子,或许……他们真的有一线生机。

他坐在阿青身边,就着最后一点天光,贪婪地阅读着《镇河录》上那些模糊的字迹,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找到那条恶蛟的“逆鳞”所在。

庙外,夜色如墨,运河在黑暗中无声奔流。

而在这座荒废的孤庙里,一个背负着重伤同伴的男人,正试图从一本残破的古籍中,撬开一个关乎无数人性命的、沉睡了千百年的可怕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