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垂着头,认认真真地听着训话,脸上满是愧疚;方多病则是一副丧考妣的模样,眼神死死盯着桌上的饭菜,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李莲花拿起筷子,打破了沉默:“行了,快吃饭。今天我新研究的去火菜,专门给你们败败火气,都得吃完,不许剩。”
归宁依言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依旧吃得慢条斯理。
方多病见归宁这反应,吓得魂都快没了——连归宁都愣了一下,这菜得难吃到什么地步?
他在李莲花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夹了一筷子,刚入口,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下一秒猛地站起身,跑到一旁扶着树干干呕起来。
吐了好一会儿,方多病又灌了好几口凉水漱口,才缓过劲来。
他转身瞪着李莲花,一脸控诉:“老狐狸!你做饭是不是放黄连了?怎么这么苦!还有股奇怪的腥气,你至于这么折磨我……”
他扭头看向一旁面色如常吃饭的归宁,硬生生把“我们”改成了“我”:“至于每天攻击我的味觉吗?我迟早被你整得没味觉了!”
说着,他又指着归宁,一脸不可置信:“还有你!这么难吃的东西你也能吃下去,你该不会是被李莲花荼毒得真没味觉了吧?”
李莲花在方多病干呕时,也夹了一口菜尝了尝,那味道简直一言难尽——腥中带苦,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像是直接喝了一口苦胆汁。
他默默放下筷子,看着归宁吃得一脸平静,硬生生忍住了想吐的冲动。
听着方多病的吐槽,李莲花抬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辩解:“我好心好意给你们做去火的菜,你还抱怨。既然你觉得难吃,那下次就换你做!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打,真是长不大的小朋友!”
他轻咳一声,补充道:“屋里还有白天买的馒头和腌萝卜,你要是吃不惯这个,就去吃那个吧。”
方多病看着这对“难兄难弟”,一时竟无语凝噎,转身钻进莲花楼翻找馒头去了。
李莲花伸手按住了归宁还在夹菜的手,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难吃就别吃了,以后难吃的东西,不用勉强自己。”
归宁摇了摇头,看着李莲花,认真地说:“哥,你这菜里放了鱼腥草、微量黄连还有麝香,都是去火的好药材,不难吃。”
李莲花的心猛地一揪,他太清楚归宁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这孩子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早已把“能果腹”当作最大的满足,食物对他而言,从来都与“美味”无关,只是生存的必需品。
他本是想治治这两个精力过剩的小子,可此刻,心疼却占满了整个胸腔。
他伸手抓住归宁的手腕,眼底泛起淡淡的红:“可现在不一样了,你不需要再用味觉去适应苦涩,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吃下难以下咽的东西,懂吗?”
归宁看着李莲花眼中的心疼,心中一暖,他知道哥哥是为自己好,可那些饭菜在他看来,远比当年吃过的砒霜、蛇毒温和得多。
但他不想让李莲花担心,乖乖点头,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哥,我知道了。说实话,以后咱别浪费粮食了,做饭这事儿,交给我吧。”
李莲花刚才涌上心头的感动瞬间荡然无存,他松开归宁的手,又不舍地摩挲了一下指尖,白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你啊……”
当天夜里,方多病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李莲花那道腥苦的菜,就忍不住打寒颤。
他痛定思痛,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和归宁瞎打瞎闹了,就算要比试,也得赶在饭点前收手!
他可再也不想吃那些能“毒死人”的饭菜,更不想天天啃干馒头、吃白米饭了。
夜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轻晃的细碎声响,烛火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斑驳的木墙上。
李莲花捏着瓷瓶的手指微微用力,瓶身冰凉的触感勉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他倾身向前,药酒的清冽气息混着归宁身上淡淡的草木香,猝不及防钻进鼻腔,让他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现在知道疼了?”
他开口时,刻意放轻了语气,却还是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嗔怪,指腹沾着药酒,轻轻落在归宁嘴角和脸颊的淤青上:“早干嘛去了?不是说了多少回,拳脚无眼,收着点力道。”
指尖按压下去,感受到归宁略微躲了躲,他动作下意识放柔,声音却依旧硬邦邦的:“年轻气盛也不是这么折腾的,真把身子搞垮了,往后有你受的,别当耳边风。”
归宁坐在床边,他不敢动,只乖乖点头,声音闷闷的:“知道了,哥。”
眼角的余光偷偷瞟向李莲花,见他眉头微蹙,神色似有不悦,连忙垂下眼睑,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惹他真的生气。
李莲花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那点火气瞬间就熄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心疼。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气息拂过归宁的后颈,惹得少年脖颈微缩:“行,衣服脱了。”
归宁依言抬手,动作略显笨拙地褪去上身的衣衫,露出清瘦却结实的胸膛,然后伏在榻上,身上的淤青紫黑交错,是这两天和方多病对练时落下的。
烛光照在他细腻的肌肤上,那些新旧交叠的伤痕格外刺眼。
李莲花捏着药酒的手顿了顿,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将药酒均匀抹开。
自从上次归宁和方多病第一次对打,被揍得浑身是伤回来,李莲花就养成了每晚给他上药的习惯。
原是想着少年人皮肉嫩,不及时揉开淤血,怕是要落下病根。
可每次触碰到归宁温热的肌肤,自己都会心跳失序,呼吸一滞,连带着内力都险些乱了章法。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归宁唇边溢出,他咬着唇,硬生生把后半句痛呼咽了回去。
李莲花的手指微微一颤,像是被那声闷哼烫到一般,下意识缩回了半分,随即又稳住心神,掌心覆在淤青处,以内力缓缓推拿。
“趴好,别动。”
他的嗓音比刚才沉了些,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暗沉,烛火下,耳尖悄悄泛起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