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黄河水刚刚没过马腹。
赵云勒住缰绳,坐骑夜照玉狮子打了个响鼻,甩动着湿漉漉的鬃毛。
他身后的五千白马义从,悄无声息地涉水登岸,铁甲上的水珠在晨光下闪着寒光,仿佛一群从河底爬出的沉默杀神。
这里是兖州。
曹操的腹地。
一名队率催马上前,压低声音,眼中带着嗜血的兴奋。
“将军,我们打哪座城?”
赵云没有看他,目光扫过这片陌生的平原。
“不打城。”
他的声音平静,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传我将令,全军化整为零。以五百人为一队,分为十支,如撒网捕鱼,散入兖州全境。”
赵云的银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指向四面八方。
“你们的任务,不是攻城,是放火。”
“烧他们的粮草,断他们的信使,毁他们的斥候!”
“委员长的檄文,要贴满你们经过的每一个村庄,每一条道路!”
“我要让整个兖州,都知道我们来了!”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名骑兵的脸。
“记住,我们是风,是火,是敌人抓不住的鬼魂!”
“去吧!”
“是!”
没有丝毫犹豫,五千铁骑瞬间分化成十股洪流,马蹄翻飞,卷起南岸的泥土,向着兖州的原野深处,闪电般刺去!
他们就像十柄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曹操柔软的后心!
* * *
半日后。
一片稀疏的林地之外,一支百人规模的曹军斥候队正在生火造饭。
他们骂骂咧咧,抱怨着鬼天气,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了他们。
林地深处,赵云伏在马背上,只做了一个手势。
五百名白马义从,如同幽灵,从两侧悄无声息地包抄过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半月形。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
当那名曹军百夫长察觉到马蹄的震动时,一切都晚了。
“敌……”
他的话只喊出了一半。
一支白羽箭,精准地洞穿了他的咽喉,将他后半句话死死钉了回去!
下一刻,五百名白马骑士,如同决堤的洪流,从林中轰然杀出!
冲锋!
凿穿!
战斗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曹军的斥候们连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就被狂飙而至的骑兵冲得七零八落。长枪如林,马刀如雪,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地上便躺满了尸体和伤员。
剩下的几十名曹军士兵,扔掉武器,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一名白马义从的什长走上前,举起马刀,就要将这些俘虏尽数斩杀。
“住手。”
赵云冰冷的声音响起。
那什长愣住了,不解地回头:“将军?”
“委员长的命令,我们是为救民而来,不为滥杀。”
赵云催马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面如死灰的俘虏。
“武器、铠甲,全部收缴。”
“然后,放他们走。”
“什么?!”
不只是那名什长,就连所有的白马义从,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放虎归山?
这仗还怎么打?
赵云没有解释。
一名亲兵翻身下马,从行囊中取出一叠还散发着油墨味的麻纸,走到那群俘虏面前,展开,用他们能听懂的最直白的话,大声诵读起来。
“……曹操,纵兵屠戮,血洗徐州十余城……被屠者,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被戮者,是嗷嗷待哺的婴孩……”
“……他们,何罪之有?!”
“……我赤曦军,不答应!我们出兵,是为这天下所有枉死的人,讨一个公道!”
那些俘虏,呆住了。
他们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被强征入伍的农夫,他们听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听得懂“手无寸????的百姓”和“嗷嗷待哺的婴孩”。
诵读完毕,亲兵又从另一个行囊里,取出一些干硬的肉饼,分发给每一个俘虏。
“拿着。”亲兵的声音不带感情,“回去告诉你们的将军,也告诉你们的袍泽。赤曦军的刀,不斩百姓,不斩降卒。只斩屠夫,和帮着屠夫为恶的走狗!”
几十名曹军士兵,手里攥着肉饼,脑子里嗡嗡作响,被人像赶鸭子一样,赶回了来时的路。
他们丢了兵器,丢了铠甲,更丢了魂。
* * *
同样的一幕,在整个兖州后方,不断上演。
东郡,一座小型的军粮囤积点,在深夜燃起熊熊大火。冲天的火光中,数百名白马骑士呼啸而过,只在灰烬中留下了一张张檄文。
陈留郊外,一队负责传递紧急军令的信使,被从天而降的骑兵截住。信件被夺,战马被牵走,信使本人却毫发无伤,只是怀里被塞进了一份《告天下万民书》。
濮阳城外,负责巡逻的曹军甚至不敢出城超过十里。因为没人知道,那些白色的魔鬼,会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
整个兖州,彻底乱了。
留守的郡守和都尉们,快要疯了。
“报!将军!东面粮道被袭!”
“报!将军!西面的斥候队失联了!”
“报!将军!南门外发现了敌军的传单,上面说……说丞相是屠夫!”
一名曹军校尉,看着地图上被不断标注出的红点,只觉得头皮发麻。
敌人仿佛无处不在!
他们来去如风,从不攻城,从不恋战,打完就走。
他们造成的伤亡不大,但带来的恐慌,却像瘟疫一样,在整个后方蔓延!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释放的俘虏,带回来的不仅仅是失败的消息,还有那篇该死的檄文!
军心,开始浮动。
那些底层的士兵,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徐州被屠了十几座城……”
“那赤曦军,好像不杀咱们这种小兵啊……”
“那咱们还给曹操卖什么命?”
谣言与恐惧,像野草一样疯长。
曹操费尽心力建立起来的后方补给线和指挥系统,在这十柄匕首的疯狂穿刺之下,已然陷入了半瘫痪的状态。
* * *
一座无名村落之外。
赵云率领的部队,刚刚解决掉一个驻扎在此的曹军岗哨。
村庄的木门紧闭,村民们似乎被刚才的厮杀吓坏了,没有一丝声响。
一名士兵正要去张贴檄文。
“吱呀——”
村庄的木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胆大的村民。
白马义从们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警惕地看着他们。
那老者却没有任何畏惧,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赵云和他身后那面猩红色的“赤曦”战旗。
他看清了。
随即,他扔掉拐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将军!”
老者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你们……你们可是为徐州百姓报仇的仁义之师?”
赵云愣住了。
他身后的骑兵们,也愣住了。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情况,被攻击,被躲避,被咒骂,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没等赵云回答,村庄的大门彻底打开。
更多的村民,捧着陶罐,端着木盘,从里面涌了出来。
陶罐里,是清水。
木盘上,是粗糙的麦饼。
“将军,军爷们!喝口水吧!”
“俺们没啥好东西,就这点吃的,别嫌弃!”
“你们是好人!是为俺们穷苦人打仗的队伍!俺们不怕!”
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质朴的感激与期盼。
赵云翻身下马,接过老者递来的那碗清水。
碗是粗瓷的,边缘还有缺口。
水,却无比甘甜。
他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百姓,看着他们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忽然间,前所未有地,深刻理解了委员长在出征前说的那句话。
「我们,是为谁而战!」
赵云抬起头,将碗中清水一饮而尽。
他对着老者,对着所有村民,郑重地,抱拳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