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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水溅满了裤腿。

“信鸽”将身体死死贴在一棵老槐树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不远处,一队曹军的巡逻兵举着火把,骂骂咧咧地走过。火光照亮了他们脸上疲惫而警惕的神情。

直到马蹄声和人声彻底消失在夜色深处,“信鸽”才缓缓从阴影中滑出,继续朝着陈留的方向潜行。

他的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落地无声。

可他的脑子里,却在反复回荡着数日前,委员长在邺城那间密室里,对他下达的命令。

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改变天下走向的力量。

* * *

【数日前,邺城,府衙密室】

烛火摇曳。

李峥将一封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信,放到了“信鸽”和他上司的手中。

“这封信,关乎我军南下之成败。”

“记住,”李峥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必须亲手交到陈宫手上。”

他特意加重了“陈宫”两个字。

“信鸽”的上司,一名“蜂巢”的负责人,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问道:“委员长,为何是陈宫?”

“吕布刚愎自用,有勇无谋。直接与他联络,他要么狂妄自大,不屑一顾;要么疑神疑鬼,引我等为陷阱。”

“此等匹夫,不值得我们浪费口舌。”

负责人更加困惑了:“可陈宫……不过是吕布帐下一谋士。就算说动了他,他能左右吕布的决定吗?”

李峥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

“吕布是头猛虎,没错。可如今拴着这头猛虎的链子,就在陈宫手里。”

他走到沙盘前,指尖在小沛的位置上轻轻一点。

“陈宫此人,有匡扶天下之志,却无施展之机。他跟在吕布身边,名为军师,实则不过是个高级幕僚,心中早已郁郁不得志。”

“此等人,缺的不是忠诚,而是一个能让他看到希望的主公。”

李峥顿了顿,话锋一转。

“或者说……一个能让他实现毕生野心的,天赐良机。”

他转过身,看着两名心腹脸上那依旧不解的神情。

“所以,这封信,我们不劝降,不结盟,更不提任何要求。”

“信鸽”和负责人的瞳孔,同时收缩。

不提要求?那这信送了还有何意义?

李峥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这封信里,没有一个‘盟’字,没有一句‘请’字。”

“它只是一篇分析。”

“一篇冰冷到不带任何感情的,局势分析。”

李峥的声音,在安静的密室里,像冰块一样敲击着地面。

“信中,我会为陈宫详细剖析,曹操大军尽出,其后方兖州,此刻是何等的空虚。”

“我会为他计算,袭取兖州,将获得何等巨大的战略利益。上,可迎天子;下,可得一州为基业,从此摆脱寄人篱下的窘境。”

“我甚至会帮他分析出,最适合突袭的路线,以及最可能薄弱的城池。”

“信鸽”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这封信,不是一封信。

这是一把钥匙!

一把精准地,插进陈宫心中那把名为“野心”的锁孔里的钥匙!

李峥看着两人脸上那骇然的神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于陈宫这等智谋之士,任何要求,都会引他警惕,让他觉得我们另有所图。”

“但一份摆在面前的‘事实’,只会让他产生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错觉。”

“他不会觉得这是我们在唆使他。”

“他会以为,这本就是他自己的主意!”

“而我们,”李峥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诱惑,“只是一个恰好与他想法一致,可以引为后援的,强大的邻居。”

密室之内,鸦雀无声。

“信鸽”和他的上司,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委员长,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已经不是谋略了。

这是在玩弄人心!

是在千里之外,用一支笔,一张纸,去操纵一个顶级谋士的思想,将他变成自己棋盘上,最锋利的一枚棋子!

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才是真正的攻心之术!

* * *

“噗通。”

一块小石子,被包裹在信件之外,精准地越过高墙,落入了陈宫府邸后院的水池中,发出一声轻响。

做完这一切,“信鸽”没有片刻停留,转身便融入了陈留城复杂的巷道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夜,深了。

陈宫府邸的书房之内,灯火通明。

陈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最后一卷公文处理完毕。

他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烦躁。

吕布白日又在军议上,因粮草之事大发雷霆,甚至隐隐有怪罪他调度不力之意。

「匹夫……」

陈宫在心中暗骂一句,只觉得胸中一股郁气,无处发泄。

就在这时,一名老仆端着一碗参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老爷,夜深了,歇息吧。”

老仆将茶碗放下,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案几上。

“方才,有下人在后院池子里,捞出了这个。”

陈宫皱了皱眉,接了过来。

信封已经被水浸湿,但里面的信纸,却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丝毫损伤。

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

陈宫心中升起一丝警惕,他挥手让老仆退下,这才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挑开了火漆。

他抽出信纸,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智珠在握的眸子里,瞬间被一种混杂着震惊、狂喜与不敢置信的骇人光芒所填满!

他握着信纸的手,指节,一寸寸泛白。

那张薄薄的纸,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书房的烛火,轻轻跳动了一下,将他脸上那副见了鬼一般的表情,照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