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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老槐树干枯的枝丫,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整座殡仪馆都被裹进一场无人吊唁的葬礼。

树皮皲裂的触感透过衣袖传来,粗糙而冰冷,像是死者的指尖划过肌肤。

我将身体更深地藏进树影里,冰冷的望远镜紧贴着眼眶,金属边缘压得颧骨生疼,镜片里的世界也因此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寒意——灰白、扭曲,如同被泪水浸湿的底片。

周麻子出来了。

他没有走殡仪馆那扇人来人往的正门,而是像个见不得光的地鼠,抱着那个和我母亲一模一样的纸扎模型,快步拐进了通往地下通道的斜坡。

他的脚步踩在结霜的石阶上,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咯吱”声,每一次拖步都像是在泥泞中挣扎。

我的金手指在一瞬间被激活,视网膜上跳跃出冰冷的数据流。

周麻子的步伐节奏被拆解得一清二楚:左脚拖地零点二秒,步频比他平时快了百分之三十,心率曲线在数据图谱上陡峭地攀升,焦虑值已经爆表。

他呼吸急促,呼出的白气断断续续,不像正常人那样均匀,倒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扼住了喉咙。

他不是在运送一件普通的物品,他是在逃离一个让他恐惧的现场。

“他带走了,而且不想让人知道。”我放下望远镜,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散,舌尖泛起铁锈般的冷意。

身旁的顾昭亭眉心紧锁,他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落在他肩头又悄然碎裂。

他沉默片刻,才低声开口:“你真的赌他会对一个假模型动容?”他的语气里满是怀疑,这不符合他对周麻子这种冷血工具人的认知。

我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近乎残酷的低笑。

夜风吹过耳际,带来远处枯叶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像无数细小的哭诉。

“不是动容,”我说,“是心虚。因为他见过我妈妈最后流泪的样子。”

那不是同情,是恐惧的重演。

一个冰冷的数据信奉者,突然看到了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而这个现象,又恰好与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罪恶记忆重合。

这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崩溃。

回到藏身的阁楼,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鼻腔里还残留着一丝潮湿霉变的气息。

木地板在我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遗骸上。

小石头早已等在那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像个小影子一样从角落里滑出来,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响,飞快地将一盘新的录音带塞进我手里,指尖冰凉,带着地下室特有的湿冷。

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轮廓,仿佛从未存在。

这孩子,越来越像个专业的间谍。

我将录音带推进老旧的播放器,按下开关。

刺啦的电流声后,周麻子那略带沙哑和疲惫的声音流淌出来,在寂静的阁楼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从锈蚀的铁管中挤出。

“第37号……样本编号37……她真的在哭……”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战栗,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幽灵忏悔。

“那眼泪……检测报告出来了……和她临终前的生物数据……高度吻合……我们……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处理‘清醒’的样本?”

我的心跳猛地一缩,耳膜嗡鸣,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勒紧了胸腔。

手指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红痕。

他知道了,或者说,他开始怀疑了。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冰冷、平稳,像淬了毒的钢针,是阿九。

“你查了不该查的档案。”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是警告。

声音里没有波动,却比寒风更刺骨。

录音里传来一声周麻子的冷笑,那笑声里带着绝望和自嘲,像是从深渊底部爬出的回音。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模型会出汗、会流泪?科学解释不了,就用‘设备故障’来搪塞我吗?我们处理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吱——”录音戛然而至,像是被强行切断,余音在空气中震颤,久久不散。

我死死地盯着停止转动的磁带,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皮肤表面浮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阿九!

他不仅知道内情,他甚至就在检测室里,他在试探周麻子,也在监控着他的思想!

这个组织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它像一个精密的机器,但齿轮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缝,而周麻子,就是那第一道裂缝。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

眼泪只是开始,是无声的诘问。

我需要更进一步,我需要让“她”发出声音。

那个深夜,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母亲留下的那块怀表里的录音。

那是我用金手指强行记忆下来的,她生命最后几天的声音。

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她躺在病床上的模样:每一次呼吸的停顿,都像在与命运拉锯;每一次费力咳嗽的频率,都伴随着喉咙深处传来的湿漉漉的气音,像是肺叶在泥水中挣扎;她虚弱时的轻喘,带着一丝金属般的颤音,曾是我不愿触碰的梦魇,现在却成了我最锋利的武器。

我将这些声音片段煞费苦心地复刻下来,剪辑,融合,录进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播放器里。

然后,我取出了另一枚备用的纸扎模型,小心翼翼地剖开它的胸腔,刀刃划过纸浆层时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像是撕开一封尘封多年的遗书。

将播放器和一块微型温控芯片一同植入。

芯片的作用,是在特定环境下模拟出人体微微出汗的湿润感——指尖轻触模型皮肤时,能感受到那层若有若无的潮意,如同濒死者额角渗出的冷汗。

最后,我用母亲最喜欢的桂花膏,重新涂抹了模型的脸颊和脖颈。

那股熟悉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夹杂着蜡质与纸浆的气息,却奇异地唤醒了记忆深处那一缕温柔。

我闭上眼,仿佛又看见她坐在窗边,阳光落在她鬓角,桂花香缠绕在呼吸之间。

做完这一切,我找到了开寿衣店的李婶。

她是我母亲生前的好友,也是少数我能够信任的人。

“李婶,帮个忙。”我将模型交给她,指尖仍残留着桂花膏的油润感。

“这件作品,是我最新的设计,想请您先在店里摆几天,就当是镇店之宝。”

李婶端详着模型,手指轻轻抚过那张脸,忽然打了个寒颤:“晚照,你这手艺真是绝了,跟你妈当年一模一样。只是……这脸,看着让人心里发慌。”她的声音压低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越真才越好,不是吗?”我平静地回答,声音却像浸在冰水里。

第三天,天还没亮,李婶就慌里慌张地跑来敲我的门,脸上血色尽失,手指剧烈颤抖。

“晚照!晚照!出事了!你那个模型……那个模型……半夜自己咳起来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就在店里,没别人,就那么咳,一声一声的,吓死我了!”

我扶住她,递给她一杯热水,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而我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笃定。

“你闻到了吗?”我问。

李婶猛地瞪大眼睛,像是想起了更恐怖的事情:“闻到了!闻到了!一股……一股汗味,还有桂花膏的味道!跟、跟你妈最后那几天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清晰:“是的,李婶。它在模仿我妈最后三天的样子。”

而就在李婶被吓得魂飞魄散的那个夜晚,一道黑影潜入了她的店铺。

阿九带着夜视仪,无声地绕过那些纸人纸马,每一步都精准避开地板的松动处,连衣角都没有刮到任何障碍。

他径直走向那个引发事端的模型。

他没有去触碰模型的脸,而是直接翻开了底座。

在底座的凹槽里,一行用特殊墨水刻下的编号在夜视仪下发出微光:“37 - REV”。

他面无表情地取出一张拓印纸,小心翼翼地将这个编号拓印下来,纸面与刻痕摩擦时发出极轻的“沙”声,如同蛇行于枯叶。

然后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深夜,我终于回到了那个属于我自己的,位于第三扇门后的秘密空间。

我点燃一根蜡烛,昏黄的烛光在狭小的空间里摇曳,将我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扭曲变形,像一只蛰伏的兽。

我将三份证据并排放在桌子上:记录着母亲最后话语的怀表,小石头从周麻子那里偷录的录音带,以及我通过特殊渠道搞到的、关于第一具“流泪”模型的内部检测报告。

烛光下,我的金手指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

无数的数据流、声音波形、化学成分分析图在我眼前交织、重组,像一场无声的风暴。

周麻子的恐惧,阿九的警告,母亲的眼泪,模型的咳嗽,桂花膏的气味,编号“37”和“37 - REV”……所有线索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终于汇聚在一起,拼凑出了一条完整而又令人不寒而栗的逻辑链。

他们用一种特殊的神经药物抑制了受害者的身体机能和高级意识,让她们在生命体征上呈现出“死亡”状态。

然后,他们进行所谓的“意识上传”,并对外界宣称“上传完成,灵魂永生”。

可事实上,受害者的基础感知和一部分潜意识依然存在,她们被封锁在自己的身体里,变成了一个“清醒”的样本,能感受到冰冷、痛苦,甚至还能流泪。

她们的身体被处理,灵魂被囚禁,承受着双重的折磨。

我拿起笔,在纸上重重写下我的新计划。

眼泪和咳嗽只是让他们恐慌和怀疑,还不够。

“下一步,让模型开口说话。”

与此同时,殡仪馆地下的秘密检测室里,周麻子正独自一人,死死地盯着那具让他心神不宁的“流泪”模型。

冷白色的灯光下,那张酷似林晚照母亲的脸上,泪痕依然清晰,反射出微弱的光,像凝固的星屑。

他站了很久,久到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座雕像,呼吸几乎与空气同步。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颤抖着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了那道不该存在的泪痕。

这个动作里,有恐惧,有怜悯,更有无法言说的挣扎。

而在他头顶的通风管道里,一个针孔摄像头正对着他,镜头微微转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声。

监控画面的另一端,阿九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周麻子的特写,按下了隐藏在设备上的一个录制按钮,将这一幕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我的计划已经布下,敌人的内部分裂也已开始。

第一具模型带去了眼泪,是无声的质问。

第二具模型带去了咳嗽,是痛苦的回响。

那么,即将被送进去的第三具,将不再是模仿,不再是暗示。

它将带去一个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