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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水沟的腥臭味钻进我的鼻腔,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我的喉咙。

那气味浓稠得几乎有了重量,混着雨后淤泥的腐烂气息,黏在舌根,让人反胃。

夜风裹挟着湿冷的水汽拂过耳际,吹得我后颈汗毛直立。

我蹲在沟边,看着眼前这个抖得像筛糠一样的男人。

他的牙齿磕碰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仿佛某种濒死的小兽在哀鸣。

月光惨白,映在他脸上,照出一层灰败的油汗,顺着太阳穴滑落,滴进泥土里,无声无息。

孙会计,一个在账本数字间游走了一辈子的懦弱的人,此刻,他的生命也成了一串需要被计算、被抹除的数字。

他的手指冰凉潮湿,指尖微微抽搐,像是被看不见的电流击中。

“你不用真死,”我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夜色,也怕惊碎他最后一点勇气,“只需要‘被烧’。”

我摊开手心,一枚苍白的手指模型静静躺着,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蜡质光泽,表面还残留着硅胶未干透时的黏腻触感。

这指尖微微弯曲,指甲盖上甚至模拟出一道细小的月牙痕——那是我用刻刀一点点雕出来的。

这是我花了半个月时间的作品,用殡仪馆废弃的硅胶手模改造而成。

每一道纹理都反复比对过他的右手无名指,连指纹的深浅都精确复刻。

我小心翼翼地告诉他,这根手指里,植入了他自己的指纹膜,还有从他用过的旧毛巾上提取的dNA样本。

最核心的,是连接着这一切的微型温感发射器——它会在高温中发出异常信号,像一声无声的尖叫。

“火葬场的人不会仔细检查每一份‘补焚记录’里的东西,”我把模型塞进他冰冷潮湿的手里,那触感让他猛地一缩,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它会替你喊疼,替你向我们证明,那把火,烧得不对劲。”

计划的另一半,交给了顾昭亭。

他像一只习惯在阴影里穿梭的猫,总能找到最薄弱的缝隙。

脚步轻得几乎不惊起一片尘埃,呼吸也压得极低,像夜风掠过枯叶。

他会在今晚潜入殡仪馆,找到那个编号为“π-03”的焚化箱。

箱子里装着的不是尸体,而是我们用沙袋填充的旧校服,款式和当年在K7失踪的那个女孩穿的一模一样。

布料粗糙,领口还缝着褪色的姓名标签,指尖抚过时,能感受到布面因长期折叠而留下的硬折痕。

这根模型手指,将被他藏在焚化箱的最底层。

更重要的,是那枚微型录音芯片。

它被贴在焚化箱的夹层,预设了高温启动的触发条件。

里面是孙会计用尽毕生力气,对着一个廉价录音笔颤抖着录下的证词:“我是孙建国,2023年7月15日凌晨,我亲眼看见陈守义将活人关进K7……他逼我……逼我在死亡证明上签字造假……”那声音沙哑、破碎,背景里还有他压抑的抽泣,像一把钝刀在磨石上反复拖动。

焚化的那天,天色阴沉得像一块脏透了的抹布。

风里带着铁锈味,卷起地上的灰烬打着旋儿。

陈守义果然亲自到场监督,他背着手,站在焚化车间外,表情一如既往的沉稳,仿佛在监督一件平平无奇的工业流程。

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心上。

我则在远处山坡的密林里,怀里抱着一台改装过的信号接收器。

金属外壳贴着胸口,冰凉刺骨。

我戴上耳机,耳罩内衬的绒布早已被汗水浸湿,紧贴耳廓,带来一阵黏腻的不适。

当焚化炉启动的指令下达,烟囱里冒出第一缕黑烟时,我屏住了呼吸。

那烟柱扭曲上升,带着焦油的刺鼻气味,远远飘来。

接收器的屏幕上,代表炉内温度的数字开始疯狂攀升。

400c,600c,700c……我的心跳和那数字同步加速,太阳穴突突跳动,指尖发麻。

就在指针即将触碰到800c那个阈值的瞬间,屏幕上的曲线突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不符合热力学定律的凹陷。

温度骤降了整整30c,并在这个异常的低温区持续了12秒。

我死死盯着那段平滑的下坠曲线,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

他们上当了。

焚烧一根小小的硅胶手指,根本不需要焚化一具完整躯体所必需的持续高温和燃料。

为了“节约成本”,他们在我预设的那个时间点,悄悄调低了燃料供给。

这个数据,就是他们草菅人命、伪造流程的铁证。

紧接着,耳机里传来一阵电流的嘶嘶声。

是录音芯片被激活了。

高温灼烧着它的外壳,信号断断续续,充满了刺耳的杂音,像来自地狱深处的哭嚎。

每一次爆裂声都像针尖扎进耳膜,夹杂着金属扭曲的呻吟。

在那些爆裂声的间隙里,我捕捉到了几个幽灵般的词——

“……孙建国……”

“……K7……活人……”

“……签字……造假……”

总共37秒。

音频在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啸中彻底中断。

芯片被烧毁了。

但这已经足够。

我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孙会计从此在人间蒸发,而他的“遗言”,已经被我牢牢抓在手里。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消息是顾昭亭带来的。

他的脸色比焚化那天的天空还要阴沉。

脚步沉重,踩在落叶上发出枯裂的声响。

他走近时,我闻到了他身上沾着的烟灰味,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存在。

他说,张婆婆那天拄着拐杖去后山捡柴,路过殡仪馆后墙时,被烟囱里飘出的一阵浓烈的烟灰呛到了。

烟灰簌簌落下,像黑色的雪,带着灼热的余温,扑在脸上有种刺痛感。

烟灰里夹杂着一些未燃尽的碎屑,其中有一块巴掌大的布片,落在了她脚边。

那是一块红色的布,边缘焦黑卷曲,纤维断裂处还冒着微弱的青烟。

张婆婆捡起来一看,发现那居然是半截裙子的碎片,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就扔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这一切,都被我们安插在外围的“眼睛”——阿九看在眼里。

他等张婆婆走后,悄悄从水沟里捞起了那块碎片。

湿漉漉的布片沉甸甸地坠着手,散发着焦糊与腐水混合的恶臭。

“阿九拿去做光谱分析了,”顾昭亭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结果出来了。纤维成分,和我们内部使用的L系列模型外皮完全一致。”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血液瞬间凝固。

L系列模型,是组织最高级别的伪装道具,用一种特殊的合成纤维制成,模拟真人皮肤的质感和纹理,通常用于高级别的替身任务。

指尖摩挲过它的表面,会有一种近乎真实的温润与弹性。

而那条红裙子……我脑海里瞬间闪过K7枯井边,那条在断电线杆上飘荡的红裙。

风中翻飞的裙摆,像一面招魂的幡。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顾昭亭的目光像两把刀,直直刺入我的眼睛,“阿九在纤维内层,提取到了微量的汗液残留。dNA检测结果……属于孙会计。”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窟。

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椎,连呼吸都带上霜气。

我攥紧了口袋里的接收器,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我手心生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们没有烧我们准备的沙袋校服。

他们烧了孙会计。

他们把他装扮成那个失踪女孩的样子,给他穿上了那条标志性的红裙子,或者说,是L系列模型的外皮,再将他推进了焚化炉。

组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场“假死”是真的。

他们识破了我们的计划,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的计划。

他们顺水推舟,用一把真正的火,将孙会计这个“隐患”彻底从世界上抹除,同时,也给我们这些自作聪明的人,一个血淋淋的警告。

那个晚上,我独自一人去了废弃的砖窑。

砖窑里还残留着白天的余温,火光在窑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热浪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冷风形成鲜明对比,皮肤上一会儿灼烫,一会儿刺冷。

我将录音的所有备份,一张张内存卡,一个接一个地扔进了燃烧的窑口。

塑料外壳在高温中扭曲、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数据在火焰中化为无形的电波,消散在空气里,只留下焦臭的余味。

我只留下了最后一样东西。

那枚成功传回音频的、被高温灼烧得有些变形的芯片。

边缘卷曲,表面漆黑,像一块被诅咒的骨片。

我小心翼翼地将它嵌入最后一枚怀表的夹层。

这枚怀表的外壳冰冷而沉重,像一座小小的坟墓,埋葬着孙会计最后的声音。

“孙会计‘死’了,”我望着跳动的火光,轻声说,“但他的声音还在。”

顾昭亭一直沉默地站在我身后,像一尊守护的雕像。

火光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额角的汗珠在光下闪烁,像泪。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下一个是你呢?”

我的动作顿住了。

窑外的风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呼啸着灌进窑口,吹得火焰一阵摇晃,火星四溅,烫红了我的脸颊。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几乎能听见灰烬落地的声音——那细微的“簌簌”声,像时间在低语。

然后,我转过身,将那枚沉甸甸的怀表塞进了他的掌心。

“那你就带它出去,”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别回头。”

他握紧了怀表,掌心的温度透过金属传来,带着一丝灼热,仿佛那不是金属,而是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进了风里。

他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了,被风吞没。

整个砖窑只剩下我和燃烧的火焰。

我凝视着那片摇曳的橙红,直到它慢慢熄灭,只剩下暗红的余烬,像未闭合的眼睛。

孙会计的死,像一块巨石投进深潭,激起的涟漪远比我想象的要大。

他们不仅杀人,还要诛心。

他们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我,我的所有计谋,在他们眼中都不过是孩童的把戏。

但他们不知道,孙会计只是棋局的一部分。

我站起身,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朝着砖窑更深处走去。

空气在这里变得更加阴冷、凝滞,除了灰烬的味道,还弥漫着一种更陈旧、更私密的气息,那是尘土与被遗忘的时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脚下的碎砖发出空洞的回响,像踩在棺盖上。

在砖窑最深处的角落,黑暗掩盖了一切,只有我的心跳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一声,又一声。

我的脚步很轻,像在走向一座秘密的坟墓,又像在迎接一场迟来的新生。

那里,藏着我最后的底牌,也是我所有疯狂与复仇的真正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