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穹一号’，所有系统最终检查完毕。发射通道开启，倒计时一分钟。”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狭窄的发射舱内回荡。王刚和李静已经固定在各自的座位上，厚重的抗荷服和全封闭头盔让他们看起来如同两个臃肿的宇航玩偶，只有面罩后方的眼神，透露出截然不同的情绪——王刚的是猎人般的沉静与专注，李静的则是研究者即将面对未知实验的紧张与兴奋。
透过面前的观察窗，可以看到笔直向上的发射通道内壁，冷白色的灯光逐段亮起，指向尽头那片模拟的星空穹顶。这里是基地最深处，也是“铁穹”计划的巢穴，一次从未被记录在案的发射即将进行。
指挥中心内，林瑶站在主控台前，双手按在台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大屏幕上分成了多个画面：发射舱内部、外部通道、轨道节点预测区域星图、以及猩红的倒计时——39小时48分。时间，正在以令人心悸的速度流逝。
“三十秒。”
王刚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熟练地滑动，进行最后的参数确认。李静则闭着眼睛，口中无声地默念着此行的几个关键数据协议和可能遇到的能量防火墙结构。她的膝盖上固定着一个特制的数据板，里面装载了高岚团队紧急编译的所有破解工具和信号模拟程序。
“十五秒。”
发射舱开始传来低沉的震动，那是下方聚变引擎预热的轰鸣，经过层层隔音和阻尼材料后，只剩下一种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闷响。压力感开始从座椅下方传来，缓缓增强。
“十、九、八……”
林瑶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发射舱画面中的两人。这不是一次荣耀的出征，而是一次寂静的、可能没有归途的突袭。她想起了陈启昏迷前平静的眼神，想起了高岚凝重的叮嘱，想起了整个基地数千双眼睛中深藏的、对生存的渴望。
“……三、二、一。发射。”
没有震耳欲聋的咆哮，没有冲天而起的烈焰。“铁穹一号”的发射异常安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发射井中平稳而迅猛地“抛出”。强大的加速度瞬间将王刚和李静狠狠压在座椅上，抗荷服自动充压，维持着他们的意识。观察窗外，通道内壁的光带化为流淌的线条，旋即被一片深邃的黑暗取代。
他们突破了基地上方的山体伪装层，冲入了现实世界的夜空。下方，城市的灯火如同铺洒的碎钻，迅速缩小、远离；上方，无垠的黑暗开始点缀出真正星辰的冷光。地球弧形的边缘在下方隐约浮现，包裹着一层淡蓝色的辉光。
“推力正常，轨道参数匹配中。”王刚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传来，平稳如常，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例行训练，“预计七分钟后进入初始轨道，十四分钟后接近目标区域。”
“收到。保持通讯静默，按计划执行。”林瑶回复。为了最大限度地隐蔽，“铁穹一号”在接近目标前将只维持最低限度的定向数据流回传。
舱内陷入了沉默，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和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李静睁开了眼睛，看着观察窗外那令人敬畏的星空景象。作为技术专家，她无数次在模拟器和数据中“接触”过太空，但亲身置身其中，那种渺小与孤寂感，以及肩负使命的沉重，仍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害怕吗？”王刚忽然问，目光依旧盯着前方的导航星图。
李静愣了一下，随即坦然道：“有点。但更多的是……好奇。想看看那个冷冰冰的系统，到底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我们的头顶上。”
王刚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像个技术宅该有的回答。”
短暂的对话缓解了舱内凝滞的气氛。飞船沿着预定轨道无声滑行，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很快，星图上的目标标记开始闪烁。
“进入目标区域。启动被动光学和能量扫描。”王刚切换了模式。飞船外壳上的多个传感器阵列悄然展开，以最低功率开始扫描前方虚空。
最初的几分钟，一无所获。那片预测区域看起来空无一物，只有遥远的星光和偶尔飘过的小块太空垃圾。
“难道坐标有误？或者节点处于完全静默状态？”李静皱眉。
“等等。”王刚调整了扫描参数，将重点放在对特定频率能量波纹的探测上。“高教授提到过，节点的伪装可能涉及对周围空间能量的轻微扭曲，就像高热物体附近的空气会产生折射一样。”
扫描数据重新分析。这一次，在看似空无一物的某处，能量背景读数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周期性的异常波动。波动非常隐蔽，几乎与环境噪音融为一体，但经过滤波增强后，一个大约十米长、表面黯淡无光、形状不规则的“物体”轮廓，隐约出现在了扫描界面上。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宇宙尘埃般不起眼，若不是刻意寻找，根本不会被发现。其表面材质似乎能吸收绝大部分电磁波和可见光，连星光在它附近都仿佛黯淡了一些。
“找到你了。”王刚眼中精光一闪，“准备接近。启动最低限度机动。”
“铁穹一号”调整姿态，如同深海中的鱼雷，以极其缓慢、平稳的速度，无声无息地向那个隐形节点靠近。距离逐渐缩短：五公里、三公里、一公里……
就在距离缩短到不足五百米时，异变突生！
节点那黯淡的表面，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几道细微的、冰蓝色的能量纹路！纹路如同电路板上的走线，瞬间蔓延开来，勾勒出一个复杂的、与“织网者”符号库中某个图案高度相似的徽记！同时，一股无形的扫描波束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铁穹一号”！
“被发现了！节点激活！”李静低呼。
“引擎全开！突击模式！准备接敌！”王刚的反应快如闪电，猛地推动操纵杆。“铁穹一号”尾部喷出两道湛蓝色的离子流，速度骤然提升，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节点！
节点表面的冰蓝纹路光芒大盛，几处结构突起，瞬间射出了数道细长而精准的深蓝色能量束！这些能量束并非漫无目的，而是精准地封锁了“铁穹一号”可能的规避路径！
“规避！”王刚大吼，双手在控制面板上化为一片虚影。“铁穹一号”做出一个惊险的侧向翻滚，险之又险地擦着两道能量束掠过，机身剧烈震动，警报声响起！
“左侧装甲被擦中！损伤轻微！”李静快速汇报，同时她的手指也在自己的数据板上飞速操作，“我正在尝试破解它的外部通讯协议，干扰其火力控制！需要时间！”
“没有时间了！”王刚咬牙，操控飞船做出连续的、毫无规律的机动，躲避着越来越密集的能量束攻击。节点显然具备相当程度的自主防卫能力，攻击精准而致命，绝不是普通的信标！
“铁穹一号”在弹幕中穿梭，如同暴风雨中的海燕。一枚近距离爆炸的能量团震得飞船猛地一歪，内部照明闪烁了几下。
“李静！能不能找到它的薄弱点？或者能量核心位置？”王刚喊道，一边发射了两道试验型定向能炮进行还击。能量炮击中节点表面，只溅起几点微弱的火花，显然无法击穿其厚重的外壳。
“我正在扫描它的能量分布……等等！”李静忽然死死盯住数据板，“它的内部能量流在刚才攻击时出现了规律性波动！在徽记下方约两米处，有一个能量汇聚点，每次发射前那里都会出现短暂的能量过载峰值！那可能是它的武器能源枢纽，或者是护盾发生器！”
“锁定它！”王刚调整飞船姿态，不顾几道擦身而过的能量束，将主炮对准了李静指出的位置。“充能最大！给我打穿它！”
“铁穹一号”前端的主炮口开始凝聚起刺目的白光，能量读数直线飙升。
节点似乎感应到了威胁，表面的冰蓝纹路疯狂闪烁，所有攻击光束瞬间集中，试图在“铁穹一号”开火前将其击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静猛地按下了数据板上的一个按键：“干扰脉冲发射！扰乱它的传感系统0.3秒！”
一道无形的数据洪流冲向了节点。节点表面的光芒果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攻击光束出现了微小的散射和延迟！
“就是现在！开火！”
蓄能完毕的主炮轰然发射！一道粗大的纯白色能量光柱撕裂寂静的太空，精准地轰击在了节点徽记下方的那个能量汇聚点上！
“轰！！！”
无声的爆炸在真空中绽放！节点表面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内部泄露出的不是火焰，而是狂暴的、杂乱的冰蓝色能量电弧！整个节点剧烈地翻滚起来，表面的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不定，攻击也瞬间停止。
“命中目标！节点功能瘫痪至少百分之七十！”李静看着扫描数据，声音带着激动。
“干得漂亮！”王刚立刻操控飞船稳住姿态，“准备对接！李静，数据刺探就交给你了！我掩护！”
“铁穹一号”腹部弹出一个机械臂和对接端口，缓缓靠近那个仍在翻滚、泄露着能量火花的破损节点。李静深吸一口气，将数据线连接到了飞船的接口上，开始全力入侵节点内部混乱的数据流。
寂静的突袭，转瞬间变成了激烈的接舷战。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节点遭受重创、内部协议出现剧烈混乱的同一时刻，远在基地深处，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陈启，其左眼被绷带覆盖的下方，那几乎熄灭的纯白微光，忽然……极其微弱地，脉动了一下。
仿佛某种沉睡的共鸣，被遥远的、同源的规则扰动……轻轻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