阈限回廊的规则崩坏如同连锁反应,一旦开始便无可挽回。陈启身处其中,仿佛怒海孤舟,四周是咆哮的规则乱流。墙壁上狂舞的蓝色光纹不再勾勒出秩序的路径,而是化作撕裂视野的惨白闪电;脚下原本坚实的地面变得如同沼泽般粘稠而起伏不定,时而坚硬如铁,时而虚不受力;那低沉的、源自世界根基错位的嗡鸣声无孔不入,疯狂地钻凿着他的理智。
他半跪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这毫无用处,那声音直接作用于意识深处。防护服的系统发出尖锐的过载警报,外部环境读数早已变成一片乱码。淡金色的规则光芒在他周身明灭不定,如同风暴中摇曳的烛火,勉力构筑着一层脆弱的屏障,抵御着混乱规则的侵蚀和那些疯狂意念碎片的冲击。
“……锁链断了……我们都将坠入虚空……”
“……观测者成了被观测的标本……”
“……摇篮在晃动……孩子要醒了……”
“摇篮”!
这个词汇再次出现,如同黑暗中一闪而过的磷火,瞬间抓住了陈启几乎被混乱淹没的意识。他强忍着灵魂都要被撕扯开来的痛楚,将残存的意志力聚焦于这个关键词。
“摇篮……是什么?!”他在心中对着这片狂暴的空间发出无声的呐喊,试图与那泄露信息的源头建立连接。
仿佛是回应他的呼唤,又或者是规则崩坏导致的信息泄露,一股比之前更加庞大、但也更加支离破碎的信息流,混杂在狂乱的规则能量中,猛地冲入他的意识!
不再是低语,而是洪流!
他看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结构精密到无法形容的……网络。它无边无际,贯穿了无数闪烁的光点和黯淡的尘埃,如同宇宙的神经网络。而在网络的某些关键节点,存在着一些被特殊力场包裹、如同温室般的区域——“摇篮”!
其中一个“摇篮”的内部景象一闪而过——那是一个荒芜的、规则初定的小世界,中央悬浮着一个模糊的、散发着微弱意识波动的光团,正在缓慢地吸收着来自网络的能量,演化着自身的规则结构。
紧接着,另一个“摇篮”的景象切入——赫然便是他之前看到的、七号所在的“玄武”基地医疗区!只是在这个视角下,基地如同一个被放大观察的培养皿,而那淡蓝色的、从回廊渗出的能量光纹,正是注入这个“摇篮”的“养分”!七号,就是那个正在被“催化”的“光团”!
而他自己所在的这个“阈限回廊”,也是网络的一部分,一个负责“监控”、“调试”和“输送”的……“脐带”或者说 “灌溉渠”!
“织网者”……并非某个具体的存在,而是这个笼罩无数“摇篮”的庞大网络系统本身!它是一个冰冷的、遵循着某种未知协议的宇宙级“培养系统”!
那“守夜人”是什么?是系统的管理员?还是……像“清道夫”一样的维护单元?
“迭代”……意味着旧“摇篮”的废弃,新“摇篮”的启动?七号,甚至是……他自己,都是这个迭代过程中的一部分?
庞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冰冷真相,几乎将陈启的意识冲垮。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恶心感直冲喉头,左眼的灼痛瞬间飙升到难以忍受的程度,温热的液体再次从鼻端滑落。
“呃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抱住头蜷缩起来,淡金色的屏障剧烈闪烁,几近熄灭。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瞬间,一股微弱但异常熟悉的波动,穿透了狂暴的规则乱流和疯狂的信息噪音,如同蛛丝般轻轻触碰到了他的意识。
是通讯信号!基地的通讯信号!
“……启……陈启……听到……回答……”林瑶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得仿佛来自另一个宇宙,却带着无比清晰的焦急与坚持。
这声音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将陈启从崩溃的边缘猛地拉了回来!他疯狂地凝聚起残存的精神力,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向着那微弱的信号源头回应:
“林……瑶……我在……‘摇篮’……是……”
他的话未说完,一股更加强大的规则乱流如同巨浪般拍来,瞬间将那微弱的通讯信号彻底掐断!联系再次中断!
但这一次,短暂的连接已经足够!
几乎在通讯中断的同时,陈启感觉到,他所处的这片正在崩坏的回廊,其混乱的规则乱流中,出现了一道极其短暂、极不稳定的“裂隙”!这道裂隙并非空间裂缝,而是规则层面的一个“漏洞”,是刚才他破坏方碑、以及外部基地可能同步进行的某种努力(或许是尝试重新稳定入口?)共同作用下的结果!
这道裂隙通往何处不得而知,可能是虚空,可能是另一个更危险的“摇篮”,也可能是……回归现实的唯一路径!
没有时间犹豫!
陈启用尽最后力气,猛地从地上弹起,眼中淡金色的光芒燃烧到极致,甚至带着一丝血色。他不再试图稳定周围的混乱,而是将全部力量用于捕捉和锁定那道转瞬即逝的规则裂隙!
他看准方向,如同扑向火焰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在他的身影被那片扭曲的光影吞噬的前一刹那,他最后听到的,是无数“摇篮”中传出的、混合着新生与毁灭的、仿佛宇宙尺度下的……
低泣。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与更强的撕扯感包裹了他。
阈限回廊在其身后,继续着它疯狂的、迈向未知终点的崩解。
而陈启的命运,已被抛入新的、更深不可测的洪流之中。
摇篮低泣,旅者迷途。
下一次睁眼,世界将是何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