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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天融和何紫妍是何时离开书房的,傅佳龙已然模糊。他只记得自己挥了挥手,那动作沉重而无力,仿佛耗尽了全身的气力。书房厚重的实木门被轻轻掩上,隔绝了外界,也将他独自留在了这片被残酷真相碾过的废墟之中。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先前被翻阅过的证据散落在宽大的书桌上,那些纸张、图片,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溃烂的疮疤,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他猛地伸手,近乎粗暴地将所有文件胡乱拢到一起,塞进了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然后死死按住,手背上青筋虬结,仿佛要凭一己之力,将这耻辱与罪恶彻底压碎、掩埋。

可那冰冷的触感,却顺着指尖,直刺心扉。

他颓然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然而,眼皮无法阻挡脑海中翻腾的画面——证据上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化作一幕幕鲜活的场景:傅天豪在危险路段阴郁的踩点;被收买的爪牙在黑暗中对着刹车系统做手脚;巨额资金在隐秘的渠道里肮脏地流动;还有……天融那孩子,如果在那个急转弯处,刹车彻底失灵……

一阵剧烈的、生理性的反胃感猛地窜上喉咙,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角刚刚干涸的泪痕再次湿润。他不能想,不敢想!

挣扎着站起身,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走到酒柜前,甚至没有挑选,直接拿出一瓶烈酒,拔掉瓶塞,对着瓶口狠狠灌了一口。灼热的液体如同火焰般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却丝毫无法温暖他那颗如坠冰窖的心。

“耻辱……奇耻大辱……”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环顾这间书房,这里曾是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地方,是傅家权力的核心象征。每一本书,每一件摆设,都凝聚着他一生的心血和荣耀。可如今,这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肮脏的阴影。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书桌一角,那个始终一尘不染的银质相框上。相框里,是一位穿着素雅旗袍、笑容温婉娴静的女子——他的亡妻,文佩。她离开他已经快二十年了,可她的照片一直放在这里,仿佛她从未离开,一直默默陪伴着他,见证着傅家的起落浮沉。

傅佳龙颤抖着手,将相框拿起,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举世无双的珍宝。他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旁,沉重地坐了下去,将相框紧紧贴在胸口。窗外,夜色最浓重的时刻已然过去,天际隐约透出一丝微光,却依旧无法照亮他内心的无边黑暗。

“佩儿……”他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苍老和脆弱,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没用……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傅家的列祖列宗……”

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相框玻璃上,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虚幻的慰藉。

“你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几个孩子……你说,要我好好教导他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要让傅家不仅仅是一个商业帝国,更是一个有温度、有传承的家族……”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滴落在相框上,蜿蜒流下。

“可是你看看……你看看我都做了些什么?我把家族带到了什么样的境地?!”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声音提高,带着痛彻心扉的自责,“天豪……那个孽障!他竟然……竟然对自己的亲堂弟下毒手!为了权力,为了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他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连畜生都不如啊!”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瞪着照片中永远温婉的妻子,仿佛在寻求一个答案,又像是在承受着她的无声谴责。

“是我的错……一定是我教子无方,是我这些年只顾着扩张版图,忽略了他们的品性教养……是我给了他们太多的权势和金钱,却忘了给他们套上良知的缰绳……宇奇(傅天豪父亲)他自己就心思不正,我早该察觉,早该制止!可我……我总觉得,毕竟是自家人,总该留些情面……结果呢?结果养虎为患,酿成今日这无法收拾的大祸!”

他痛苦地闭上眼,整个人蜷缩在沙发里,像一头受伤衰老的雄狮,独自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佩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迷茫和挣扎,“把证据交出去,天豪这辈子就毁了……他还那么年轻……我们傅家,也会因此颜面扫地,成为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几十年的声誉,可能一夜之间崩塌殆尽……那些虎视眈眈的对手,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傅氏集团,可能就完了……”

“可是……可是如果压下去……”他猛地摇头,仿佛要甩掉这个诱人却罪恶的念头,“如果压下去,我对得起天融吗?那孩子,他做错了什么?他勤勤恳恳,能力出众,一心为了家族……他差点连命都丢了!我若是包庇天豪,岂不是寒了所有正直族人的心?岂不是告诉所有人,在傅家,阴谋诡计、手足相残是可以被容忍的?!那这个家族,从根子上就烂掉了!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法理……亲情……家族声誉……内部稳定……”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撕扯着他的理智和情感。哪一种选择,似乎都是通往绝望的深渊。

他紧紧抱着亡妻的照片,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佩儿……我多想你还在我身边……你总是那么清醒,那么有智慧……如果你在,你一定会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现在……真的好累……好难……”

他就这样抱着照片,对着亡妻的遗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忏悔着、挣扎着。时而激动,时而低泣,时而长久的沉默。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深蓝,再由深蓝透出鱼肚白,晨曦的光芒艰难地穿透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苍白的光痕。

当第一缕阳光真正照射进来时,傅佳龙依然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仿佛凝固成了雕塑。他脸上的泪痕已干,只剩下纵横交错的疲惫与沧桑。然而,在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最深处,经过一夜近乎毁灭般的内心煎熬,某种极其沉重、却也极其坚定的东西,正在缓缓沉淀下来。

天,亮了。

家族的耻辱,必须用最彻底的方式洗刷。无论代价有多么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