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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汉末三国路 > 第301章 深宅谋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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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五年二月初三(公元210年3月),长安城的风裹挟着最后一丝料峭春寒,吹过未央宫高耸的蟠龙金柱。王康步出前殿,厚重的玄色十二章纹衮服也掩不住眉宇间积压的疲惫。接连数日,南阳粮秣转运、新军甲胄调配、汉水水营造船进度、诸侯密使动向……千头万绪的军政要务如同沉重的磨盘,碾磨着这位晋国公的精力。舆图上那深入荆襄的南阳盆地,是撬动天下的支点,亦是吞噬府库的无底深渊。

他踏着宫道青石,走向禁苑深处的后宅。喧嚣的朝议、冰冷的数字、合纵的阴云被一道道宫门隔绝在外。当“大将军府”那熟悉的朱漆大门在望时,紧绷的肩背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

后宅正厅“静安居”内,炭火烧得正暖,驱散了早春的寒意。正妻赵雨一身素雅的湖蓝深衣,正与平妻王瑜对弈。公孙离与吕雯两位侧室则在一旁轻声指点着几位年幼子女习字。炉上温着的粟米羹散发出清甜的香气,混杂着墨香与暖意,构成一幅与庙堂截然不同的宁谧画卷。

“夫君回来了。”赵雨闻声抬头,放下手中棋子,起身相迎。王瑜等人也纷纷起身见礼。

王康摆摆手,脱下厚重的外氅递给侍立的婢女,在赵雨让出的主位坐下,接过一盏温热的羹汤。“还是家里松快。”他啜饮一口,熨帖的热流直入肺腑,驱散了骨子里的寒意,目光扫过室内,“湛儿在并州可来信了?泽儿在北庭如何?”

“湛儿前日有信到,说晋阳春寒料峭,但屯田军春播已始,一切安好,让父亲勿念。”王瑜温声答道,“泽儿也有驿报,伊丽河解冻,牧场转场顺利,只是苦了那些新归化的胡部,尚不熟路径,闹了些小乱子,他正亲自带人疏导。”

王康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几个伏案习字的幼子幼女身上,又转向一旁安静读书的长女王清(17岁),以及侍立在侧、已显英武之气的三子王汴(17岁)、四子王漳(16岁)。岁月无声,昔日襁褓中的婴孩,如今已至婚配之龄。

“清儿、汴儿、漳儿,都大了。”王康放下汤盏,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感慨,“他们的婚事,该提上日程了。”

厅内微微一静。赵雨与王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公孙离与吕雯也停下指点,关切地望来。子女婚嫁,不仅是家事,更是维系晋国公府与麾下文武重臣、地方大族血脉与忠诚的纽带。

“夫君心中可有计较?”赵雨作为嫡母,率先开口,语气沉稳。

王康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王清秀雅沉静的侧脸:“清儿是长女,她的夫婿,不仅关乎其终身,更关乎我王氏门楣与未来。羽林军中,皆是忠烈遗孤与功臣子弟,品性、家世、才干皆为我晋国新一代菁华。待南阳十营新军校尉回长安述职之时,孤会令讲武堂安排一场骑射策论校阅。届时,让清儿……”他顿了顿,看向王清,“你随你母亲于观楼之上,暗中留意,若有心仪之人,不必声张,事后告知为父即可。”这是给了长女一份难得的自主,却也将选择圈定在最核心的忠诚圈层内。

王清白皙的脸上飞起淡淡红霞,放下书卷,起身盈盈一礼,声音清越:“女儿遵命,谢父亲体恤。”她眼中并无羞涩慌乱,只有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至于汴儿、漳儿,”王康目光转向两个儿子,“你们母亲那里,已有各家适龄闺秀的画像与家世品评册子。回头仔细看看,若有合意的,便告知你们母亲,由她主持相看议亲。闻喜裴氏、河东卫氏、京兆杜氏、太原郭氏……皆是我晋国柱石,家风清正,可堪良配。”他将选择权交给儿子,但范围同样限定在功勋与名门之内。

王汴、王漳闻言,少年人的脸上都显出几分兴奋与期待,连忙躬身应道:“是,父亲!”

赵雨适时开口,将话题引向更实际的层面:“夫君思虑周全。妾身与瑜妹妹确已着手整理名册。闻喜裴公(裴潜)之女裴媛,年方十四,师从才女蔡琰,工诗善画,娴雅知礼,其父现任定襄太守,牧守北疆,功勋卓着。河东卫公(卫觊)之女卫玠,亦是十四,家学渊源,尤擅音律,其父卫伯觎公乃雁门太守,更是夫君起兵之初的元从重臣。此二女,门第、才德,皆属上乘。”她言语间,已将最优先的选项点明,既尊重了丈夫让儿子自选的大方向,又为选择划下了清晰的边界。

王瑜亦补充道:“太原郭氏(郭淮族妹)、颍川陈氏(陈群侄女)、京兆杜氏(杜畿女)亦有适龄淑女,画册与评述稍后便送去汴儿、漳儿房中。”

王康点头:“甚好。此事便由夫人多费心。待孩子们有了意向,孤自会召其家长商谈。”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谓的“商谈”,不过是走个过场,晋国公长女与嫡子的婚事,本身便是对臣下莫大的恩荣与绑定。

***

十日后,南阳局势稍稳,徐晃坐镇宛城,文聘水营初具规模,新编十营镇军披甲执锐,分驻各处要隘。王康钧令抵达南阳:命十营校尉即刻返京述职,并参与讲武堂季末大校。

二月中,长安西郊,讲武堂巨大的校场旌旗招展。马蹄踏起滚滚烟尘,刀弓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羽林军精锐与新晋的南阳镇军校尉们捉对比试骑射、格斗、布阵。高台之上,王康端坐主位,左右是赵云、高顺等宿将。而校场东侧一座不起眼的双层观楼内,垂着细密的竹帘。帘后,赵雨携王清静静伫立。

王清的目光穿透竹帘缝隙,冷静地扫过校场上每一个矫健的身影。她看到了勇猛如虎、箭箭中靶的庞会(庞德之子),看到了马术精湛、控弦如飞的于圭(于禁之子),也看到了力贯千钧、挥刀破木的徐盖(徐晃之子)。然而,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策论演武的沙盘旁。

那里,一个身着青衫、身形略显清瘦的青年格外醒目。他并未参与激烈的搏杀,而是凝眉注视着沙盘上代表敌我态势的泥塑与旌旗。当一队扮演“敌军”的骑兵从侧翼突袭“本阵”时,周围的年轻将官或急躁冒进,或慌乱收缩,唯有他沉着地指挥几支“小队”利用地形层层阻截,迂回断后,最终竟将突袭之“敌”反逼入预设的袋形阵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见刀光,却尽显运筹帷幄之能。主持沙盘推演的讲武堂教习捋须颔首,在名册上重重记下一笔。

“那是何人?”王清轻声问侍立一旁的羽林军司马。此人负责为她们暗中指点场中人物。

“回禀翁主,那是陈侍中之子,新擢南阳镇军棘阳营校尉,陈泰,陈玄伯。”司马低声回应,“年十七,颍川许昌人,入讲武堂虽未满期,然策论推演冠绝同侪,尤擅谋断。”

王清的目光在陈泰清俊而专注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不再言语。竹帘轻掩下,无人看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认同与欣赏。

校阅结束,王康于讲武堂正厅召见新晋校尉,一番嘉勉训诫后,众人告退。王康独留陈泰。

“玄伯,沙盘推演,阻敌断后,反客为主,甚合兵家要旨。棘阳乃南阳门户,望汝不负此任。”王康看着眼前尚带几分青涩却目光清正的青年,语气温和。

陈泰躬身,不卑不亢:“谢主公勉励!泰必竭驽钝,守土安民,不负主公拔擢之恩!”举止间已初具其父陈群(现任左冯翊太守)的沉稳风仪。

王康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言。当夜回府,赵雨便屏退左右,将观楼所见及王清之意婉转告知。

“陈玄伯?”王康指尖轻叩案几,沉吟道,“陈长文(陈群字)之子……沉稳有谋,倒是清儿的眼力。长文此刻正在长安左冯翊任上,倒也便宜。”陈群作为颍川名士代表,身居京畿要职,其子与长女联姻,政治意义与个人才干兼备,堪称上选。

次日,一封以王康私人名义的请柬送至左冯翊官署。陈群接到“晋国公邀约后宅小酌”的简函时,心中已隐约有预感。当他踏入静安居侧厅,看到端坐主位、含笑相迎的王康与赵雨,以及侍立赵雨身侧、仪态端庄的王清时,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激动与荣宠之感。

“长文公,不必多礼,今日只叙家常。”王康摆手示意陈群落座,侍者奉上清茶。

寒暄片刻,王康话锋自然转入:“孤观令郎玄伯,少年老成,文武兼资,实乃栋梁之材。孤之长女清儿,性情温婉,略通诗书。孤与夫人有意,欲结秦晋之好,不知长文公意下如何?”话语虽带商询,但那平静目光中蕴含的分量,陈群岂能不知?

陈群深吸一口气,离席深深一揖,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主公、夫人如此厚爱犬子,实乃我陈氏阖族之幸!玄伯能尚翁主,是几世修来的福分!群,万死不辞!”这不仅是儿女亲事,更是颍川陈氏正式融入晋国最核心权力圈层的标志。

“好!”王康朗声一笑,亲手扶起陈群,“如此,便是一家人了!具体婚仪,自有礼曹与夫人操持。待玄伯南阳任上历练有成,再择吉日完婚不迟。”既定了名分,又给未来女婿留足了建功立业的时间与空间。

陈群再次拜谢,眼角隐有湿意。当夜归府,他即刻修书一封,以八百里加急送往南阳棘阳营,字里行间除了父亲对儿子终身大事的郑重嘱托,更饱含着一个家族命运与晋国霸业紧密相连的深沉期许。

***

相比于王清婚事的“暗中相看”与“一锤定音”,王汴与王漳的选亲则显得更为“传统”。赵雨与王瑜将精心准备的数卷画册与家世品评册子送到了两位公子的书房。画中女子或端庄,或灵秀,或娴静,皆出自名门。册上则详细注明了其父祖官职、门风家学、女子性情才艺。

王汴翻阅画册,目光最终停留在标注“河东闻喜裴氏”的一卷上。画中女子裴媛倚窗抚琴,眉目清雅,气质沉静。旁边小楷注着:“裴公文行(裴潜字)嫡女,年十四,师蔡大家(蔡琰),工诗画,通经史,性端淑。”裴潜现任定襄太守,是并州北部屏障的守牧能臣,其闻喜裴氏更是河东着姓。王汴放下画册,对母亲赵雨道:“母亲,儿观裴氏女甚好。”

王漳则对“河东卫氏”之女卫玠的画像更感兴趣。画中少女于庭院中逗弄雀鸟,神态活泼。册上记:“卫公伯觎(卫觊字)嫡女,年十四,善音律,精弈棋,性慧敏。”卫觊乃雁门太守,更是王康起兵于朔方时便倾力相助的元从重臣,河东卫氏底蕴深厚。王漳指着画像对王瑜道:“母亲,儿觉得卫家妹妹甚合眼缘。”

赵雨与王瑜得了准信,心中大定,裴媛、卫玠本就是她们属意的人选。然而,裴潜远在定襄(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卫觊坐镇雁门(今山西右玉),皆身负边关重任,无法轻易离开辖地回长安议亲。

王康得知二子心意,略作思索,命人取来特制的缣帛与印信。“此事不必劳动两位太守奔波。”他提笔蘸墨,亲自修书两封。

致裴潜的信中写道:“文行公镇守定襄,抚民御边,劳苦功高。孤之三子汴,年已及冠,闻公家有淑女媛,温良端方,心甚慕之。特致书求聘,愿结朱陈之好。公乃国之干城,女为闺中隽秀,此诚良缘。婚聘诸仪,孤已嘱礼曹及内子妥办,必不敢轻慢。公务繁剧,万勿以私谊废公,待北疆安靖,再图欢晤。”

致卫觊的信则更为亲近:“伯觎公,自昔日一别,倏忽廿载。公牧守雁门,屏藩北疆,功在社稷。四子漳,仰慕公女玠慧敏之姿久矣。念及昔日卫公赠槊之义(陈留卫氏与河东卫氏属同宗分支),襄助之情,今欲再续通家之好。特为子求聘。一切仪程,自有礼曹循制而行,公但安守雄关,勿以为念。他日边尘靖,当与公把盏,共话当年!”

两封信,既表达了求娶之意,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又体恤其戍边辛劳,免其奔波之忧,更以旧日情谊(卫兹赠槊)和家国大义(安守雄关)巧妙加固了联系。信末加盖了王康的私印,以示郑重。

信使携带着晋国公的亲笔信函与丰厚的象征性聘礼(玉璧、蜀锦),星夜驰往北疆。当裴潜在定襄城头风雪中展开信笺,当卫觊在雁门关隘烽燧旁读到熟悉的字迹,两人心中涌起的,是远超一桩儿女婚事的暖流与沉甸甸的归属感——他们的忠诚与功业,已通过这桩婚事,与晋国公府的核心血脉牢牢绑定。晋国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荆襄前沿轰鸣运转之时,其最深层的权力结构与血脉网络,也在这后宅的暖意与北疆的风雪之间,悄然完成了又一次至关重要的巩固与延伸。霸业之基,在铁血征伐之外,亦在这看似寻常的嫁娶谋算中,深扎其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