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蹲在青苔街的垃圾桶旁，用树枝扒拉着烂菜叶时，指尖戳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不是砖头也不是玻璃瓶——这街的垃圾桶里藏着各种宝贝，从掉瓷的搪瓷缸到断带的录音笔，刘子洋上周还从这儿捡过个能正常走时的机械表。但这次不一样，那东西裹在层破布里，摸起来四四方方的，像个饭盒。
他把树枝扔了，直接下手掏。布烂得一扯就破，露出个军绿色的旧铝饭盒，边角磕得坑坑洼洼，上面用红漆喷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星角被人用刀划了两道，看着像个没完成的叉。这标记他眼熟，上个月在一个被熵组织捣毁的信息点墙上，见过类似的涂鸦，当时线人说这代表“被污染的安全区”。
饭盒没锁，一掀就开。里面没饭，垫着层油纸，油纸里包着个拇指大的金属球，黑黢黢的，表面布满细孔，像块蜂窝煤。还有张揉皱的烟纸，上面用铅笔写着：“老顾的修笔摊，他知道球里是啥。”字迹被水洇过，“顾”字的右半边糊成了黑坨子。
青苔街是这片老城区里最窄的街，宽得地方能过三轮车，窄得地方俩人并排走得侧身子。两边的房子都是青砖砌的，墙根长满了青苔，雨天能滑得摔屁股墩。刘子洋往街里走，路过个炸油条的摊子，油锅里的油“滋滋”响，老板是个胖婶，正用长筷子翻着油条，看见他手里的饭盒，愣了下：“后生，这饭盒咋看着眼熟？”
“您见过？”刘子洋举了举饭盒。
“老顾的呗，”胖婶往街尾指了指，“修笔的老顾，天天揣着这饭盒上班，里面装着他的老花镜和小镊子。前儿个还见他呢，昨儿个摊就空了，笔零件撒了一地，像是被人踹过。”
刘子洋心里咯噔一下。又是这种戏码——熵组织的手法虽然糙，但效率向来高。“他摊在哪儿？”
“就那头，第三个门脸，”胖婶往油锅里添了勺面，“不过你别去了，刚才来了俩穿黑衣服的，问老顾去哪了，凶得很，我没敢说。”
刘子洋没听，揣着饭盒往街尾走。老顾的修笔摊果然空着，木头案板上还摆着几支拆开的钢笔，笔尖散落在砚台边，墨汁溅得到处都是，看着确实像起过冲突。摊角的小马扎倒在地上，凳腿断了一根。
他蹲下来，手指在案板缝里抠了抠，摸出个卷起来的纸条，上面用钢笔水写着行字：“球里是‘听子’，熵在找频率，我藏在‘水塔’。”字迹娟秀，不像男人写的，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水滴符号。
“听子”？刘子洋捏了捏饭盒里的金属球，轻轻晃了晃，里面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像有沙子在滚动。频率？难道这东西是某种信号接收器？
“你在找这个？”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刘子洋猛地回头，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手里挎着个菜篮子，正盯着他手里的金属球。老太太头发全白了，梳得整整齐齐，用根绿发卡别着，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点墨汁。
“您是？”
“老顾他媳妇，”老太太往四周看了看，把菜篮子往他面前递了递，“我知道你是谁，老顾前阵子总念叨，说有个后生在查‘那些人’，让我要是见着有人拿这个饭盒，就把东西给你。”
菜篮子底下藏着个铁皮烟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块碎镜片，还有个小小的笔记本。笔记本里画着些波形图，横轴标着数字，纵轴画着波浪线，最后一页写着串数字：“73.5”，旁边画着个和纸条上一样的水滴符号。
“73.5是频率，”老太太的手开始抖，“老顾说这‘听子’能收到熵组织的通讯，他前阵子截到段话，说要在‘水塔’装‘大喇叭’，让半个城的人都睡不好觉。”
刘子洋心里一沉——“大喇叭”十有八九是某种声波武器。“水塔在哪？”
“就街东头的老水塔，早不用了，里面空着，”老太太往东边指了指，“老顾说他去那儿藏‘听子’的另一半，昨儿个去了就没回来，我估摸着是被抓了。”
正说着，街那头传来皮鞋声，“噔噔”的，在这全是布鞋拖鞋的老街上格外刺耳。老太太脸色一白，往旁边的巷子钻：“他们来了！你快躲躲！水塔的钥匙在老顾摊子里的砚台底下！”
刘子洋没躲，往修笔摊的砚台底下摸了摸，果然摸到把铜钥匙，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他刚把钥匙揣起来，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就走了过来，都戴着墨镜，其中一个留着寸头，手里拎着根甩棍，往他这边瞥了瞥：“你在这儿干啥？”
“路过，看看笔。”刘子洋往案板上的钢笔指了指。
寸头男没说话，突然一脚踹在案板上，钢笔零件撒了一地。“老顾呢？”
“不知道，我刚来。”
“不知道？”另一个瘦高个突然伸手，想抢他手里的饭盒。刘子洋往旁边一闪，瘦高个抓了个空，踉跄了一下。
“操！”寸头男骂了句，甩棍“啪”地甩开，照着刘子洋的头就砸过来。
刘子洋往旁边的炸油条摊子滚过去，甩棍砸在案板上，“哐当”一声，震得胖婶手里的筷子都掉了。“你们干啥！光天化日的打人！”胖婶举着油锅铲就冲过来。
寸头男没理她，又一棍砸过来。刘子洋抓起案板上的油壶，往他脸上泼过去。“嗷”的一声，寸头男捂着眼睛后退，墨镜掉在地上摔碎了。
“快跑！”胖婶用油锅铲拍了瘦高个一下，疼得他嗷嗷叫。
刘子洋趁机往街东头跑，身后传来骂声和脚步声。青苔街窄，他专挑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地方钻，把两个黑夹克甩在后面。跑到街东头，果然看见个老水塔，砖垒的，得有十几米高，塔顶长着丛杂草，像顶破帽子。
水塔的门是铁皮的，锈得厉害，刘子洋把钥匙插进去，拧了半天才拧动，“咔哒”一声开了。他钻进去，反手把门从里面锁上，靠在门后大口喘气。
里面黑漆漆的，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他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看见水塔中间有个铁梯子，螺旋着往上延伸，梯子上锈迹斑斑，看着不太结实。
“有人吗？”他喊了一声，声音在水塔里回荡。
没人应。他往梯子上爬，每爬一步，梯子就“咯吱”响一声，像随时会散架。爬到一半，手电筒的光扫到个黑影，缩在水塔的平台上，像只受惊的猫。
“老顾？”
黑影动了动，抬起头——是个干瘦的老头，脸上有块淤青，眼镜片碎了一块，正是老顾。“你是……小刘？”
“是我，”刘子洋爬过去，把他扶起来，“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被那俩孙子打了一顿，”老顾咳嗽了两声，“听子的另一半呢？”
刘子洋把金属球递给他。老顾从怀里掏出个一模一样的金属球，把两个球往一起一对，“咔哒”一声合在了一起，变成个拳头大的圆球，表面的细孔里突然透出微弱的绿光。
“这是……”
“声纹接收器，”老顾往水塔顶上指了指，“我把它拆成两半，怕被他们抢走。这东西能录下熵组织的通讯，我前几天录到段话，说要在下周的‘庙会’上用声波器，让在场的人都‘犯困’。”
“庙会？”刘子洋皱起眉——下周末正好是这附近的城隍庙会，到时候人山人海，要是真用了声波器，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的声波器藏在‘戏楼’的后台，”老顾往圆球上按了下，绿光变成了红光，“我把位置录在里面了，你得去把它拆了。”
刚说完，水塔的门突然被人踹开，“哐当”一声，铁皮门掉在了地上。寸头男带着瘦高个冲了进来，手里都拿着甩棍。“老东西，果然在这儿！”
“你带着东西快走！”老顾把圆球往刘子洋手里塞，推了他一把，“从顶上的出口走，能跳到旁边的房顶！”
刘子洋没犹豫，往水塔顶上爬。老顾捡起地上的砖头，朝着寸头男砸过去，虽然没砸中，却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爬到塔顶，果然有个出口，盖着块木板。刘子洋掀开木板钻出去，外面风很大，吹得他站不稳。他往旁边的房顶看了看，离得不远，能跳过去。
“抓住他！”寸头男也爬了上来，手里的甩棍在阳光下闪着光。
刘子洋往后退了两步，助跑后纵身一跃，落在旁边的房顶上，瓦片被踩得“哗啦”响。他没停，在房顶上奔跑，身后传来寸头男的怒骂声。
跑过几栋房顶，他看见条窄巷，跳了下去，落在堆干草上，没摔着。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喘气声。他摸了摸怀里的圆球，绿光还在亮着，像只安静的萤火虫。
往巷口走了没几步，就看见胖婶站在那儿，手里还攥着油锅铲。“后生，你跑哪儿去了？我刚才把那俩黑衣服的骗去西边了！”
“谢谢您，胖婶。”刘子洋松了口气。
“老顾呢？”
“还在水塔，”刘子洋往水塔的方向看了看，“我得想办法救他。”
“别去了，”胖婶往他手里塞了个热油条，“我刚看见警车往这边来了，估计是我刚才报的警，你先把东西藏好，别被他们抢了。”
刘子洋接过油条，心里暖烘烘的。他把圆球藏在巷子里的一堆旧砖后面，做了个记号，“胖婶，您知道庙会的戏楼在哪不？”
“咋不知道，就在街西头，老木头搭的，”胖婶往西边指了指，“你问这干啥？”
“熵组织想在那儿搞事，”刘子洋咬了口油条，“我得去看看。”
他谢了胖婶，往街西头走。戏楼果然是老木头搭的，飞檐翘角，看着有些年头了，门口挂着“暂停演出”的牌子，锁着门。
刘子洋绕到戏楼后面，发现有个窗户没关严，他推了推，钻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一股木头味扑面而来。他用手机照了照，后台堆着些戏服和道具，看着乱糟糟的。
在后台的角落里，他发现个盖着红布的东西，半人高，像个大喇叭。他掀开红布——是个金属喇叭，上面缠着电线，连接着个控制台，上面有各种按钮和仪表，和老顾描述的声波器一模一样。
“果然在这儿。”刘子洋往控制台前凑了凑，想看看怎么拆，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人说话：“检查好了吗？下周可不能出岔子。”
是个女人的声音，挺冷的。刘子洋赶紧躲到堆戏服后面。
走进来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其中一个是寸头男，另一个不认识，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放心吧，头儿，都调试好了，到时候保证让那些老百姓都睡个‘好觉’。”
“老顾那边呢？招了没？”女人的声音。
“还没，嘴硬得很，”寸头男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过他媳妇在咱们手里，不信他不说。”
刘子洋心里一沉——老顾的媳妇也被抓了！
“尽快让他招，”女人的声音，“他肯定知道‘听子’的另一半在哪，那东西能录下我们的通讯，留着是祸害。”
两人检查了一遍声波器就走了。刘子洋从戏服后面钻出来，心里乱糟糟的。他得想办法拆了这声波器，还得救老顾和他媳妇。
他走到声波器前，试着拔了根电线，控制台的灯灭了一盏。“看来没那么复杂。”他又拔了几根，控制台的灯全灭了，喇叭也没了动静。
“搞定。”他松了口气，刚想离开，就听见外面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他往窗外看了看，胖婶正领着几个警察往戏楼这边走。
“是胖婶报的警！”刘子洋心里一喜，从窗户钻了出去，往巷子里跑。
跑到藏圆球的地方，他把圆球取出来，往水塔的方向走。刚走到青苔街，就看见警察押着寸头男和瘦高个往警车那边走，老顾和他媳妇也在，正跟警察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
“老顾！”刘子洋喊了一声。
老顾回头看见他，也笑了：“小刘，谢谢你啊！”
刘子洋走过去，把圆球递给老顾：“这个给您，证据都在里面。”
“给警察吧，”老顾把圆球递给旁边的警察，“我们老两口也该搬家了，这街马上要拆了，换个地方过安稳日子。”
警察接过圆球，往刘子洋手里塞了张名片：“谢谢你提供的线索，后续有需要还得麻烦你。”
刘子洋点点头，看着警察把人都带走了。青苔街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炸油条的胖婶又开始吆喝，几个老头蹲在墙根下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往街外走，手里还攥着那个军绿色的旧饭盒。饭盒是空的，但他总觉得沉甸甸的。熵组织虽然这次被挫败了，但他们肯定还会再来，还有更多的阴谋等着被揭穿。
走到街口，他回头看了看青苔街，阳光照在青砖墙上，青苔显得更绿了。他知道，这事儿还没完，熵组织就像这街墙根的青苔，只要有缝隙，就会钻进去，疯狂生长。
但他不怕。就像这青苔街里的人，看似平凡，却有着不屈的韧性，总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守护自己的家园。
刘子洋揣好旧饭盒，往公交站走。他不知道下一次会在哪遇到熵组织，也不知道他们会搞出什么新花样。但他知道，只要他们还在危害百姓，他就会一直追查下去，就像这次一样，从一个旧饭盒开始，一步步揭开他们的阴谋。
路还很长，但他会一步一步走下去，就像在青苔街上行走一样，哪怕脚下湿滑，哪怕前路未知，也绝不会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