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上午就离了村,可等到天黑了,也没见人回来。
赵家族人等的心焦,半下午就又派出去两个人,去县城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这两位堂兄,也跟那打狗的肉包子一样,一去也不回头了。
直等到入了夜好一会儿,赵璟一行人才算是踏着茫茫夜色回来了。
陈婉清和赵娘子顾不得细问,赶紧招呼众人吃饭。
其实这些人在县城是吃过饭的,还是陈婉清她娘亲自买了给送过去的。
一人一碗羊汤,一人三个烧饼,另外还准备了两大盘子小菜,把众人吃的满口流油,心里美的不得了。
回城路上,众人还在说璟哥儿真是娶对媳妇了。岳丈给力,丈母娘也贴心,等回了村子,一看璟哥儿媳妇还给他们做了疙瘩汤,还烙了饼子,炒了菜,众人可不更羡慕赵璟?
虽然在县城他们已经吃饱了,但都是半大的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况且天太冷,能量消耗大。饭菜没摆到跟前且罢了,这都送到跟前了,少说他们也能再吃两碗。
一边吃着饭,赵璟的这些堂兄弟,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将白天的事情都说了。
一说起来,众人就义愤填膺,也忍不住庆幸和唏嘘。
庆幸的是他们赵家的人多,这次跟去县城的也多,要不然,指不定都走不到县城,那作恶的老妇人,就被人劫走和打死了。
“说来你们都不信。”赵棠呼噜一口饭,一抹嘴,大声说,“我们快走到县城时,碰到两伙子混混在打架。那些打架的据说是在争一个大姑娘,有看热闹的还说,打了一上午了,你推我一下,我攘你一下,瞧着不像是有深仇大恨,倒像是惺惺相惜,互相打出感情了。”
结果呢?
人家可不就惺惺相惜么?
人家根本就是一伙的!
他们到跟前的时候,担心影响人家发挥,还特意靠边角走,结果可好,那些人打着打着,就打到他们身上了。
一开始他们觉得是意外,可璟哥儿陡然提醒他们,“他们要抢人。”
可不是要抢人么,那些人歪扯到老妇人跟前,一股脑扛起她就跑。
这也多亏他们去的兄弟多,一部分压制了要趁机裹乱的混混,一部分人拔腿就追,这才又把人追回来。
不然,被那老妇人的同伙将她救走,说出来他们都没脸。
对,就是同伙!
能在那时候救老妇人的,铁定是同伙无疑。
既然是同伙,他们就不客气了,将能抓的都抓住,一并送了官。
至于其余跑了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回头这些人招了,不愁逮不住他们。
到了县衙时,陈松并不在。
但赵璟先一步让人往织造坊那边的宅子送了信儿,于是,县太爷还没来得及审案,陈松就过来了。
陈松一听说这案子,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故意搞鬼,为的就是不让赵璟参加不久后的县试。
得出这个结论,别说陈松气的呼吸都难,就连县太爷,气的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有他们两个放纵,差役们直接动了大刑。刑棍一上,那方才还在喊冤叫屈的老妇人,就把什么都招了。
原来,她当真是从祁县跑过来的乞丐婆。
家里遭了雪灾,老的小的全被砸在下边砸死了。
她上了年纪,无人奉养,家里的田地还被大伯小叔子们抢了去。她无路可走,只能一路乞讨,往北边来,为的就是找个地方落脚。
她是前天到的清水县。
当时她在破庙中,饿的奄奄一息,人都快不行了。这时候有人找过来,允诺她,只要帮他做一件事,便给她找一处容身之地。不拘是为奴为婢,还是做个粗使的老太太,总归能给她一口饭吃。
老妇人被打动了,这才有了大早起前往赵家村乞讨的事情。
但昨天晚上,她就被人领过去踩过点了,今天早起也就是象征性的乞讨了几家,然后便直接上了赵家的门。
老妇人还喊冤,说幕后支使她的人和她保证过,说那些药就是能让人拉两天肚子,其余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赵大伯闻言,当即就把兔子拉到虚脱,他们来时,兔子眼神都飘忽的事情说了。
于是,差役们以老夫人不老实交代为由,又给了两鞭子。
这次老妇人是真把肚里的东西都倒干净了。
她也不知道指使她干活的是谁,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但她记住了那人的长相,他个头矮,身材胖,整个人像个圆咕隆咚的大冬瓜。
他嘴角还有一颗大痦子,说话还有几分阴柔,瞧着像个媒婆。
总归,这是个特征很明显,应该很好找的儿人。
而指派那些小混混在县城门口抢人的,也是这个人。
混混们大早起收了一笔银子,那人交代他们,若看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跟叫花子一样的老妇人被押往县城,就将老妇人救下来。
为什么救人他们不知道,老妇人做了什么他们也不关心,他们只知道,那人事先每人给一两银子,事后还会给他们二两。
轻轻松松就能挣三两,这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儿。
于是,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按吩咐做了。
他们也不知道这么做的目的,只知道,那人的长相,与老妇人交代出的人,一模一样。
也是巧了,那样外形明显的人,别说赵璟认识,就连陈松也是认识的。
那倒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也不是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
他出名就出名在,他有一个好主子。
那人是郑家的管家,而郑家,不仅有一位秀才公,还有五百亩良田。
这是清水县有名的耕读之家。
郑家与赵璟家又有什么关系?
赵璟之父赵秀才,当初就是在参加郑秀才举办的宴席时,从船上落下来,随即重病不治离世。
当初赵秀才被送回来时,就是这位郑管家亲自来送的人,他还送了一些药材和补品,以此来表示主家的歉意。
但他那主家,也就是郑秀才,却直到赵璟之父离世,赵家开始治丧,才跟着县城里与赵秀才交好的其余秀才,一起来赵家吊唁。
而这三年,郑家更是没有踏足过赵家村一步,便连赵秀才的祭日,也没有过来上过一炷香。
县城里知道这件事的长者不少,很多人提起郑家,都忍不住摇头。
说郑家不愧是能攒下五百亩良田的大户人家,他们做事不讲究,刻薄寡恩、不信不义。说难怪郑家一代不如一代,郑老爷年过五旬,才考中秀才,这都是老天爷给的报应。
到这里,郑家阻止赵璟科举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担心赵璟出息以后,为父“报仇”。所以,宁肯将这隐患,提前一步掐灭在摇篮中。
得出这个结论后,陈松和县太爷气的嘴唇都咬烂了。
“欺人太甚!”
“一肚子鬼蜮伎俩,心思全用在肮脏的事情上,怪不得一代不如一代!”
陈松亲自过去逮人,郑家明显早有准备。
郑管家和郑秀才一大早就出门访友去了,所以现在人在那里,郑家人也不知道。
郑家的人不知道,赵家的人却知道。
赵璟多精明一个人,之前提前让人去通知老丈人来衙门,他自然也不会放过那些逃跑的混混。
他安排了堂兄去跟踪,这跟踪就派上了用场。
郑家的管家与郑秀才,在一处院子里听说书呢,陈松就带人进来了。
然后将两人一起捆了带走。
到了县衙,郑管家一开始什么都不招,等见了老妇人和混混头子,才硬着头皮,把所有罪都顶下来。
他明显是要代主受过,这个可以理解,毕竟他的妻儿家小的卖身契,都在郑家。他若把所有罪都顶下下来,家眷还能落个好,他若是背弃主家,怕是全家人都不得好死。
但是,衙门里多的是刑讯的手段,差役们为讨好陈松,更是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
那管家又不是铁做的,被打到奄奄一息,只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秀才公是功名之身,见县令可不拜,但秀才公可以嘴硬,他留下的证据,却足以将他证死。
郑管家也是鬼,他偷偷藏起来一封郑秀才的亲笔书信。
这封书信是他写给在府城读书的儿子的。
书信上写明,赵家子天赋卓绝,此科必中。还写他少年老成,他早些年将事做绝,恐这小子会报复。如此,就不如他不义在先,让这小子一直考不中秀才。
许是觉得这心思太过脏污,恐为儿子所恼,郑秀才随后将这张书信团成纸团,丢在了地上。
当时还是十月,还没冷到用火盆的地步,所以这封书信得以保留下来。
后续郑管家亲自来收拾,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就将书信精心存放,直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郑秀才再是喊冤也无用,人证物证俱全,他被当场格掉功名。
同时,因他意图不轨,谋害人命,虽未遂,但性质恶劣,被判五十大板,以及秋后流放。
郑秀才自然不认,还口口喊冤,只说他只是想让赵璟身子有损,耽搁他报名和科考,却没想过要他性命。
说他预谋杀人,他不服。
他不服也没用,县太爷对他厌恶至极,不牵涉郑家家属,已经是县太爷最大的仁慈。可要让他改判词,或是对此事轻拿轻放,那是挑衅他为官的威严。
郑老爷被打了五十大板后,当场收监。
因为他做的事情太恶劣,打板子的人可没手下留情,五十板子打下来,他半条命都没了。
被拖进监牢后,若家眷及时送药来,说不得能保下一条命来。不然,他怕是都熬不到秋后流放。
赵棠说到最后,露出个大快人心的笑。
但笑过后,他又恼,补充说,“那厮当真可恶,他还准备了好几道后手。”
若此计不成,那厮还准备在九婶子身上做文章。只要九婶子得一场大病,璟哥儿自然不会弃母亲于不顾。
若此计还不成,他们还准备在考试前夕,偷璟哥儿的“廪保互结亲供单”,亦或者在他进考场前夕,往他的衣裳和食盒里,塞小抄。
若是前者也就罢了,若是后者,当今县令对科举舞弊一事深恶痛绝。
据说是因为他参加会试那一年,就出了重大的科场舞弊事件。
头一场县令大人本是考中了进士的,但前一场科举耗费了他太多心血,导致他第二次考试时,都没缓过来。且因为染了风寒,到了考场也神志不清。结果,进士的功名直接飞了,第二场他啥都没中。
又熬了三年,还是没中,家里实在无力供应,他才走了旁人的门路,外放到清水县为官。
也是因此,县令大人对舞弊一事是零容忍。
他上任以来,只有第一年抓住了携带小抄的考生,而那一次,县令直接发话,只要他在任,那考生不得报名参加考试。
后来,许多秀才公说情,说此惩罚太重,县令才改口说,罚作弊者三年不得科考。
也就是说,若璟哥儿身上真的多了不该带的东西,哪怕是有陈松作保,他最起码这一年的县试是没法参加了。
若是县令大人对他起了恶念,少不得在今后的考试中,也多加打压。
县试完全就是县令的一言堂,县令大人不想让你中秀才,多的是借口。单是一个人品有瑕,就能让赵璟一辈子抬不起头。
所以,郑秀才说他无杀人之心,只是让赵璟受点罪,但这又何止是受罪那么简单?
这与杀了赵璟,有什么区别?
但好在,郑秀才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但为防郑家的人不服,后续会报复,璟哥儿以后务必要多加注意,争取在考试前夕不出意外。
赵璟这时候开口说,“本来我们准备十六那日,去县城岳父家住一段日子的。”
赵大伯直接拍手叫好,“去,也别等后天了,明天就走。元宵节那一年都能过,考试却不能出意外。弟妹啊,孰轻孰重,你都明白,你不要心存不满。”
赵娘子忙说,“我不会不满,有亲家两口子守着璟哥儿,我不知道有多放心。清儿啊,你们东西收拾好了么?快去把东西都收拾出来,明天一早你们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