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冲进住院楼大门的时候,手机还在响。他没接,直接塞回口袋。刚才护士喊的那句“3床抽搐了”像钉子扎在脑子里。他快步往电梯走,脚步刚抬到第三阶,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喊。
“齐医生!请您回应一下网上的指控!”
“新药致死事件是不是您主导的临床试验?”
“您是否承认学术造假?”
他回头一看,门口已经被记者堵满。摄像机镜头对准他,闪光灯一阵接一阵。有人举着话筒往前挤,差点撞上台阶。齐砚舟没停下,侧身从人缝里穿过去,手指在电梯按钮上连按两下。
门关上前一秒,一个女记者冲进来,举着摄像机对准他脸。她三十出头,短发利落,眼神很稳。
“李薇?”齐砚舟认出了她。
“你还能上热搜,说明你还重要。”李薇没寒暄,“现在外面都在说你拿病人试药,张明刚刚在楼下鞠躬道歉,说‘作为同事很痛心’。”
齐砚舟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电梯到了七楼,他走出去,直奔办公室。李薇没跟上来,留在原地拍了段口播。
办公室门刚关上,岑晚秋就推门进来。她手里提着个保温桶,脸色有点白。
“楼下全是人。”她说,“张明在镜头前演得像真事一样。”
齐砚舟站在窗边,拉开百叶窗一条缝。楼下院子里,张明穿着白大褂,对着一群记者低头弯腰,动作幅度很大。阳光照在他金丝眼镜上,反出一道刺眼的光。
“他说什么?”齐砚舟问。
“说你为了数据不顾患者生命,还提到‘医德沦丧’这个词。”
齐砚舟听完,没动。过了几秒,他转过身,看着岑晚秋:“帮我拿下柜子里那件白大褂。”
岑晚秋一愣。
“干净的,熨过的。”齐砚舟补充了一句。
岑晚秋转身打开衣柜,取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白大褂。肩线笔直,领口挺括,像是从来没穿过。她递过去时,看见齐砚舟右手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这是他做手术前的习惯动作。
“你要下去?”她问。
“五分钟。”齐砚舟说,“等我。”
他脱掉身上皱巴巴的那件,换上新的。银质听诊器项链垂在锁骨处,晨光一照,闪了一下。他低头检查口袋,U盘还在,贴着皮肤放着,温热的。
五分钟后,他推开住院部侧门,走下台阶。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齐医生!您怎么解释学术造假?”
“卫健委已经介入调查了吗?”
“张主任说您篡改实验数据,是这样吗?”
话筒堆到他面前,几乎碰上嘴唇。齐砚舟没后退,也没开口辩解。他抬起右手,掌心里捏着一个黑色U盘。
全场安静了一瞬。
“这里有三十二段监控。”他说,“拍的是张明伪造病历的过程。还有陈金利转账给他的记录,一共七次,总金额二十八万六千。”
没人说话。
有个记者举着手机开始直播,画面实时传上网。李薇站到前排,摄像机对准齐砚舟的手。
“原始数据已经上传到卫健委备案邮箱。”齐砚舟继续说,“密码今晚八点公布。你们现在就可以播。”
一个男记者突然喊:“能让我们看看内容吗?”
齐砚舟把U盘举高一点:“我交给李薇。她如果愿意现场播放,我不拦。”
李薇接过U盘,迅速插进随身笔记本。几秒钟后,屏幕上跳出一段视频:张明坐在电脑前,左手摩挲袖扣,右手在键盘上快速操作。他打开一份病历,把“未使用进口药”改成“已使用”,然后保存,退出系统。
时间戳显示:三天前凌晨两点十七分。
镜头切到另一段:陈金利走进医院后巷,把一个信封塞进张明外套口袋。张明左右张望一眼,收下了。
现场炸了。
记者们调转镜头,齐刷刷对准还在台阶上的张明。他原本站得笔直,听见身后动静回头一看,脸色变了。
“这不是真的!”他大声说,“这是栽赃!”
没人理他。
“张主任!”有个女记者追问,“您怎么解释凌晨两点修改病历?”
“那笔钱是劳务费!”张明扯了扯领带,“我和陈金利有技术合作!”
“合作需要半夜给现金?”另一个记者冷笑。
张明想往前走,解释几句。可他刚抬脚,手肘碰到了旁边的话筒架。铁架子晃了一下,倒下来砸在他鞋面上。他慌忙去扶,金丝眼镜顺着鼻梁滑下来,挂在半空摇晃。
他伸手去抓,没抓稳。
眼镜掉了。
落地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咔”。
他僵在原地,弯着腰,手停在半空。周围没人帮他捡。记者们只顾着拍照录像。闪光灯一阵猛闪,像暴雨打在玻璃上。
李薇把镜头拉近,特写了那个悬在鼻尖的眼镜,还有张明发抖的手指。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齐砚舟站在台阶中央,没再看张明。他转身往住院楼走,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稳。
路过IcU门口时,林夏跑出来,手里拿着病历本。
“3床血压回升了,暂时稳定。”她说,“肝酶指标还在监测。”
齐砚舟点头:“继续盯着,有问题马上叫我。”
林夏小跑回去。走廊尽头,护士站的小雨探出头,朝他竖起大拇指。
他走进办公室,门还没关上,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匿名短信。
【他们已经开始查账了】
齐砚舟没回,把手机放在桌上。窗外,记者们正在收拾设备。有人还在追问张明,但他已经被人扶着往后退,背影佝偻,像突然老了十岁。
李薇收起摄像机,走到办公室门口。
“你要的曝光度,拿到了。”她说,“接下来呢?”
齐砚舟靠在椅背上,闭了下眼。
“接下来。”他睁开眼,“等调查组来。”
李薇点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齐砚舟叫住她,“你女儿的过敏药,上次开的够用吗?”
李薇脚步一顿。
“够用。”她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她过敏?”
“你笔记本贴着儿童用药剂量表。”齐砚舟说,“右下角写着‘朵朵’。”
李薇没说话,看了他两秒,走了。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齐砚舟打开电脑,调出新药组患者的原始档案。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眼角的泪痣微微发暗。
他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输入密码。页面跳转,出现一段录音波形图。
是他母亲的声音。
“……研究不能变成杀人的刀……”
他听着,手指慢慢收紧。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被推开一条缝,岑晚秋探进头。
“人都散了。”她说,“张明被院长叫去谈话。”
齐砚舟关掉录音,抬头看她。
“下次发布会。”他说,“我想讲讲耐药菌的事。”
岑晚秋走近,把手放在他肩上。
“你累了吗?”
齐砚舟摇头。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楼下空地上,一片眼镜碎片在阳光下反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