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指还在抖。江面火光映在水里，碎成一片红。他盯着那串数字，0，刻在脑子里。
岑晚秋从旗袍袖子里抽出纸条，递到他眼前。“坐标。”她说，“下游三公里，施工区附近。”
他点头，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信号弱得只剩一格。他拨通林夏的号。
“接卫星系统。”他说，“反向追踪下游热源，用市一院备用信道。”
电话那头传来敲键盘的声音。林夏没问为什么，也没说做不到。她只回了一句：“三分钟。”
齐砚舟靠在路灯杆上，喘气。刚才在水里太久，冷得骨头缝都发麻。他闭眼想压住眩晕，可预演刚启动，画面就断了。只能维持一秒，再强撑就要吐出来。
岑晚秋蹲下，把他的手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等三分钟。”她说，“别硬撑。”
他没说话，但也没抽出手。
雨小了些。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蓝光扫过堤岸。但他们不能等警察。快艇已经跑了，目标不会停。
手机响了。林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找到了。一艘高速摩托艇，正往南走，速度六十节以上，航向东南偏南。七分钟后进禁航区。”
齐砚舟睁眼。“我们得追。”
“没有船。”岑晚秋站起身，“巡逻艇还没到，民用船全停了。”
“那边有。”他抬手指向码头角落。一艘黑色摩托艇拴在浮台边，油箱满的，钥匙挂在驾驶座下方的小储物格里——那是私人艇主的习惯。
但他们进不去。管理房锁着门，玻璃厚。
岑晚秋直接抄起地上半截消防栓，砸向窗户。玻璃裂开，她伸手进去拉开插销，翻窗而入。两秒后，她拿着钥匙跑出来。
齐砚舟跳上摩托艇，检查油量和引擎。正常。他按下启动键，马达轰鸣。
岑晚秋坐到后座，抓稳扶手。“林夏还在通话？”她问。
“开着。”他把耳机塞进耳朵，“导航交给你。”
林夏的声音立刻响起：“目标距离你们2.3公里，保持当前航向，风浪大，注意平衡。”
齐砚舟松开缆绳，猛推油门。摩托艇像箭一样射出去，劈开江水，溅起两道白浪。
江风扑面，冷得刺骨。浪头一个接一个打来，艇身剧烈颠簸。齐砚舟死握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浓雾。
“他们发现了！”林夏突然喊，“目标变向，开始蛇形行驶！”
前方黑影一闪，快艇猛地左拐右拐，还从甲板撒下金属碎片。几块铁片擦着他们的艇飞过，划出火星。
齐砚舟急转躲避，差点被甩出去。他咬牙稳住身体，额头冒汗。
“不行……再这样下去会翻。”他说。
“我来。”岑晚秋解开安全带，弯腰从艇底拖出一把消防斧。刀刃有点锈，但够重。
“你疯了？”齐砚舟吼。
“你顾好方向。”她没回头，“等靠近时动手。”
林夏继续报点：“距离缩短至800米！对方正在减速，可能准备进入隧道区！”
雾更浓了。快艇的尾灯忽明忽暗。齐砚舟压低身子，贴着水面冲过去。两艇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岑晚秋猛地站起，抡起消防斧狠狠劈下。
铛！
火星四溅。斧头砍进对方护栏，直接斩断一根钢管。碎片飞起，砸在甲板上当当作响。
快艇晃了一下，随即加速逃离。
齐砚舟趁机逼近，心跳如鼓。他闭眼，再次启动预演。
画面闪现：甲板下层右舷有个密封箱，内部排列整齐的雷管和火药，连接震动感应器。一旦碰撞剧烈，立刻引爆。
一秒后，预演中断。他睁开眼，嗓子发紧。
“别撞！”他大吼，“里面有弹药！不能靠近！”
同时猛打方向，避开迎面浪峰。摩托艇侧倾几乎翻倒，两人死死抓住扶手才没被甩出去。
“林夏！”他对着麦克风喊，“通知海警！目标携带爆炸物！让他们拦截！”
“已经在联系！”林夏声音发抖，“巡逻船正从b航道过来，预计两分钟抵达！”
话音未落，浓雾中一道强光扫来。接着是鸣笛声，由远及近。
一艘海警巡逻船破雾而出，舰身宽阔，直接横插进来，硬生生卡在两艘摩托艇之间。
冲击波震得齐砚舟耳膜生疼。他死死抱住方向盘，艇身剧烈摇晃。
巡逻船放下喇叭：“前方快艇立即停船接受检查！否则将采取强制措施！”
对方没停。反而加大油门，试图绕行。
海警船立刻调整位置，再次堵住路线。两船相距不到五米，浪花拍在一起。
齐砚舟趁机回头看。岑晚秋坐在后座，手里还攥着那把消防斧，虎口崩了皮，血混着雨水往下滴。
“你还好吗？”他问。
她点头，把斧头放在脚边。“拿到了。”她举起一块扭曲的金属片，“从他们护栏上砍下来的。”
齐砚舟接过，摸到边缘有刻印。模糊，但能辨认出半个字母和数字：dF-8Y。
德发药业的代码。
他还想再看，巡逻船上有人喊话：“所有人熄火！准备登船检查！”
两名海警穿着雨衣跳过来，手按在枪套上。一人检查摩托艇状况，另一人拿着记录仪拍照。
“证件。”那人说。
齐砚舟递上工作证。岑晚秋也拿出身份证。
海警看了几眼，又看看他们湿透的衣服和手里的斧头，皱眉：“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追那艘船？”
“我们在查一起医疗犯罪案。”齐砚舟说，“他们炸了游艇，还想灭口。”
“证据呢？”
岑晚秋举起那块金属片：“上面有德发药业的生产编号。还有，他们艇上有炸弹。”
海警接过看了看，递给同伴。那人用对讲机汇报。
这时，林夏的声音还在耳机里：“齐主任，你们还好吗？”
“还在。”他低声说，“被海警拦下了。”
“周律师已经出发，他会去执法中心找你们。”
“告诉医院，查dF-8Y流向。另外，那个外包员……查他最近三个月的通讯记录。”
“明白。”
耳机安静了。
海警走过来：“你们要跟我们回执法艇，接受进一步询问。摩托艇会被拖走。”
齐砚舟没反对。他太累了，手抖得厉害，连站都费劲。
岑晚秋扶着他，一步步走上巡逻船的甲板。甲板干燥，暖风从舱门吹出来。
一名女警拿来两条毛巾。“先擦干。”她说。
齐砚舟没接。他还抓着那块金属残片，指节发白。
岑晚秋替他接过毛巾，拧干雨水，用力擦他的头发。“别硬撑了。”她说，“现在不是一个人的事。”
他看着她。她脸上全是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汗。发簪断了，一半还卡在发里。
他张嘴，想说什么。
海警突然喊：“目标快艇弃船跳江！有人落水！”
所有人冲向栏杆。
只见江面上两个黑影在挣扎。快艇无人驾驶，正顺着水流漂向施工区。
巡逻船立刻调头，救生圈抛下。
齐砚舟想冲过去，却被岑晚秋一把拉住。
“你去不了。”她说，“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他喘着气，拳头捏紧。
远处，救援正在进行。灯光照在江面，像一张网。
他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有一道新鲜划痕，血混着水，慢慢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