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汁液溅在岩石上滋滋作响,钱明远的登山靴刚避开一滩腐蚀液,头顶突然掠过一片黑羽。他猛地抬头,看见三只乌鸦正俯冲盘旋,尖喙精准啄向那些试图拨开藤蔓的人手腕。
等等!钱明远突然拽住身旁沃克的胳膊,指着不远处——那个被汁液烧穿防护服帆布裤腿的队员正捂着小腿哀嚎,而他脚边那株蕨类植物的叶片仍在微微颤抖,刚才正是这人用登山杖劈砍过挡路的根茎。
是触碰!钱明远瞳孔骤缩,声音发紧,它们只攻击主动碰植物的人!他抓起虚拟手表快速回看,屏幕里每段喷射画面的前两秒,都有肢体或工具与植被接触的瞬间。乌鸦的聒噪声此刻听来竟像某种警告。
沃克!钱明远急声喊,让所有人停止接触!别碰任何植物!他注意到右侧灌木丛里几片嫩叶正缓缓蜷缩,像某种蓄力的姿态。
沃克脸色一变,立刻吹了声尖锐的哨子。混乱中有人没听见,仍挥舞砍刀试图开辟通路,钱明远眼疾手快将人拽倒在地,一道墨绿色液柱擦着那人头皮射在前方树干上,树皮瞬间冒起白烟。
走这边!钱明远拽着惊魂未定的队员,指向左侧相对空旷的碎石坡,别碰任何东西,快速通过!他自己则倒退着撤离,目光紧盯着那些看似无害的蕨类与藤蔓,喉结因紧张上下滚动。沃克已经吼出指令,幸存的队员们互相拉扯着,在乌鸦的怪叫声中踉跄冲向安全地带。
霍尔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着血丝。他踉跄着抓住安德烈的胳膊,潮湿的沼泽气息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是那些东西...水里的东西...他眼球上翻,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它们不是细菌,是活的,会钻——
安德烈猛地甩开他的手,后腰的砍刀硌得生疼。远处篝火边传来女人的尖叫,有人正用石头砸碎同伴的头骨。霍尔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向自己脖颈,皮肤下有细微的凸起在缓慢蠕动,像一群透明的蛆虫。
它们吃脑子!先让你看见鬼,听见声音...然后——霍尔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涌出白色泡沫,然后让你觉得身边的人都是怪物...必须杀了才安全...他的瞳孔骤然放大,死死盯着安德烈身后,看!它们从沼泽里爬出来了!好多眼睛!
安德烈猛地回头,只有漆黑的沼泽在夜色中泛着油腻的光。当他转回来时,霍尔已经瘫软在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手指徒劳地抓挠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想把那些看不见的入侵者抠出来。安德烈后退半步,砍刀在掌心沁出冷汗——他想起今早走过的沼泽水,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霍尔瘫在冰冷的湿泥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玻璃碴似的疼。他想抬手,指尖却连颤抖都显得迟缓。视线模糊中,他盯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藏着最后希望——衣领内侧缝着的毒剂安瓿。
用尽全身力气,他将右手艰难地抬到脖颈处,指尖在粗糙的布料里摸索。指腹触到那细小的玻璃管时,他几乎要哭出来。可手臂再也撑不住,手一松,安瓿“咔嗒”一声掉在地上,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他侧过脸,看着那截小瓶在地面滚动半圈。地面太滑,身体却重得像灌了铅。他咬紧牙关,用手肘抵住地面,试图让上半身抬起哪怕一寸。铁锈味从喉咙涌上来,眼前阵阵发黑。
“滚过去……”他无声地嘶吼,下颌绷紧。借着这股蛮力,身体终于向右侧倾斜,肩膀先着地,接着是后背,最后是另一侧的肋骨。粗糙的地面磨破了他的掌心,血珠渗出来,和灰尘混在一起。
安瓿就在离他心脏不到两寸的地方。他能感觉到那冰凉的玻璃在召唤他。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身体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再次滚动。这一次,右肋撞上了安瓿,只听“咔嚓”轻响,尖锐的玻璃碎片刺破衬衫,猛地扎进皮肉。
剧痛瞬间炸开,但他笑了。温热的液体顺着肋骨流下来,不是血,是带着苦杏仁味的毒剂。他能感觉到那股寒意正顺着血管爬向心脏,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看见的,是月光透过破窗棂,在地上织成一张冰冷的网。
冷雨还在下,铁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沼泽地周围被血染红。安德烈看着霍尔踉跄着扑向那根摇摇欲坠的铁架,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手攥住,骤然僵在原地。冰冷的雨丝打在他的睫毛上,他却忘了眨眼,瞳孔里映出霍尔悬在半空的那只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像在悬崖边死死抠住岩石的野兽,孤注一掷。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霍尔。不是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的同伴,而是个将全部身家押在轮盘上的赌徒,连最后一点体面都碾碎成了筹码。雨水顺着霍尔的下颌线滑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割出细密的水痕,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燃着两簇疯癫的火,非要在绝境里烧出一条生路来。
安德烈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那火光烫到了。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膝盖重重磕在积水的水泥地上,溅起一片冰冷的水花。他抓住霍尔手臂的瞬间,才发现那具身体烫得惊人,却又在不住地颤抖,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又被扔进了火炉。
“你……”安德烈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触到霍尔湿透的衬衫下凸起的脊椎,像摸到一把冰冷的刀刃。他想说什么,却被霍尔骤然转过来的眼神堵在了喉咙里——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破碎的执拗,像赌徒掀开最后一张牌时,既渴望又绝望的眼神。
安德烈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用力将霍尔往自己这边拽了拽。铁锈味的风灌进衣领,他扶着霍尔冰冷的胳膊,感觉对方的重量几乎要将自己压垮。雨水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手背上,他低头,看见霍尔的额角不知何时磕破了,血珠混着雨水,在粗粝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起来。”安德烈低声说,声音比雨丝还要冷,却用了最大的力气,将霍尔半拖半架地撑了起来。霍尔的身体软得像一摊泥,只有那只刚才悬在半空的手,还死死攥着什么,指缝里渗出的血染红了安德烈的袖口。
残阳把植物染成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和植物腐烂的怪异甜香。安德烈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粗重地喘息着:是红雾,而且霍尔之前说了这里有微生物,只要防护服破损就能进入,传播途径未知,也放大了人的恐惧。他声音沙哑,握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沃克啐掉嘴里的草根,啐出一口血沫:管它是什么鬼东西,先离开这片烂林子。还有钱明远发现不能主动去碰这些植物,否则他们会攻击。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消防斧,斧刃上还挂着墨绿色的汁液。
郑远舟不见了,我们先带着剩余的人去找他会合。安德烈扶着霍尔朝身后挥挥手,带上能走的人,快!
三个同伴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一个女人的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另一个年轻男人脸色惨白,裤腿被撕开一道大口子,血顺着小腿往下淌。
跟上!沃克低吼一声,率先走向东边的阴影。他走得很稳,却不时回头查看身后,时刻躲蔽这些植物。
安德烈殿后,刀尖挑开垂落的藤蔓。那些曾经温顺的爬山虎此刻像毒蛇般蜷缩着,触须微微颤动。他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有动静。
沃克立刻转身,消防斧举过头顶。黑暗中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还有某种东西拖拽地面的沙沙声。
别停下!安德烈推了一把前面的女人,
一行人跌跌撞撞冲进暮色里,身后的树林响起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沃克突然转身将消防斧掷出,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响,随即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他没去看结果,转身抓起钱明远的胳膊就往前冲。
快点!沃克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后背被什么东西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浸透了衬衫。
一声枪响,一个阴影从植物丛中走来,他每走一步,土壤便是一个血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