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荒原的风沙,粗粝而冰冷,却带着一丝久违的、属于“人间”的烟火与纷杂气息。
王战在一处背风的残破土墙后调息了半日,勉强压制住体内翻腾的气血与紊乱的法力,将伤势稳定下来。虽未痊愈,但至少恢复了五六成战力,天人境的底子让他拥有了远超从前的恢复力。
他换上了一件从纳戒中取出的普通青色衣袍,收敛了周身那令人心悸的天人威压,使得自己看上去就像一个风尘仆仆、修为不过灵海境中期的寻常旅人。随后,他迈开步伐,朝着神识探查到的、百里外唯一一处有着微弱能量波动和人类聚集迹象的地方行去。
那是一座建立在荒原戈壁中的土城,城墙由夯土和碎石垒砌,不高,且多有破损,城门口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块木匾,上书“黑沙城”三个字。城门口有几个穿着破旧皮甲、修为仅在炼体境徘徊的守卫,无精打采地打量着进出的人群。
进出的人流不多,大多面容粗糙,带着风霜与警惕之色,修为也普遍不高。这与王战记忆中人流如织、修士如云的天云宗辖下城镇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缴纳了几块下品灵石作为入城费,轻易便混入了城中。城内景象更是简陋,街道狭窄,两旁多是低矮的土石房屋,偶尔有几间稍显气派的店铺,也透着一股子穷酸气。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臭以及一种荒原特有的、带着腥臊的气息。
十年!
整整十年!
他离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人族世界,已经十年了。
这十年,他在与世隔绝的万古冰原,于生死间搏杀,于绝境中突破,收获了爱情,赢得了忠诚,踏入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天人境。
而外界,这十年,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他信步走入一间看起来最为热闹、也是城内唯一一家像样的酒馆——“荒原驼铃”。酒馆内光线昏暗,人声嘈杂,三教九流的人物混杂其中,大声谈论着荒原上的见闻、狩猎的收获,或是某些道听途说的消息。
王战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廉价的烈酒和几样粗糙的肉食,默默运转神识,捕捉着空气中流动的只言片语。
“……妈的,今年的风沙季来得真早,猎到的雪狐皮子都卖不上价……”
“……听说了吗?往南三百里的‘秃鹫寨’前几天让人给端了,据说是惹到了路过的强人,寨主可是灵海境后期的高手,连个屁都没放出来就没了……”
“……幽冥殿那群杀才,手是越伸越长了,连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北境都想插一脚……”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敢非议幽冥殿!”
“……怕什么?天高皇帝远!不过话说回来,十年前那场大战可真是……啧啧,天云宗差点就……”
听到“天云宗”和“幽冥殿”的名字,王战端酒的手微微一顿,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不动声色,将更多神识聚焦在那几个低声交谈的佣兵模样的人身上。
“……谁说不是呢?谁能想到幽冥殿隐藏得那么深?联合了内部叛徒,差点就把天云宗给掀了……”
“是啊,多亏了当时那位……唉,可惜了,那位惊才绝艳的弟子,听说也叫王战?坠入葬神渊,尸骨无存……”
“哼,什么尸骨无存,我看就是幽冥殿和那些内鬼搞的鬼!据说那位弟子身上有着大秘密……”
“嘘!禁声!此事早已成为禁忌,莫要再提!如今天云宗虽未覆灭,但也元气大伤,势力收缩得厉害。幽冥殿更是如日中天,爪牙遍布各地,搜捕一切与那‘星河宗’有关的余孽……”
“星河宗?就是那个上古宗门?不是早就灭了吗?”
“谁知道呢?据说幽冥殿背后还有更可怕的势力,灭星河宗,抢什么东西,都是上面的意思……咱们这些小虾米,还是少打听为妙……”
星河宗!幽冥殿背后的势力!
王战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些零碎的信息被拼凑起来,依旧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与愤怒。
十年!
仅仅十年!
外界已然天翻地覆!
天云宗遭逢大变,实力大损。
幽冥殿气焰嚣张,爪牙遍布。
而关于他“王战”的传闻,已然定格在“陨落”二字。
星河宗的线索,似乎也并未完全断绝,反而引来了更疯狂的搜捕与更深层的黑手!
物是人非!
熟悉的宗门可能已非乐土,曾经的敌人愈发强大,暗处的阴影更加深沉。
他缓缓饮尽杯中劣质的烈酒,那辛辣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却远不及他心中冰冷的杀意。
十年蛰伏,潜龙出渊。
他回来了。
带着天人境的修为,带着冰原族的友谊,带着无尽的怒火与执念。
那些欠下的债,是时候,连本带利,一一清算了!
他放下酒杯,几块灵石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即起身,离开了这喧嚣而压抑的酒馆。
黑沙城灰黄色的天空下,他的背影融入稀疏的人流,平凡无奇。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已然倒映出即将席卷整个大陆的——风暴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