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湖没立刻回答沈大夫。
他靠着身后石头，脸色依旧苍白，声音有些弱：
“老毛病了。当年摔下马，骨头没接好，阴雨天就疼得厉害。劳先生挂心，眼下药材紧缺，就不浪费了。”
沈大夫却上前两步，态度恳切。
“龙爷是咱们主心骨，腿伤可不能轻忽。老朽别的不行，正骨活血还算在行，让老朽瞧瞧，能缓解一二。”他说着就蹲下身，手朝龙湖膝盖伸去。
气氛一下子绷紧了。
赵申下意识想拦，龙湖抬手止住他。
就在沈大夫指尖快要碰到裤腿时，龙湖闷哼一声，额头沁出冷汗，像是疼极了，膝盖也跟着一缩。“嘶——”
沈大夫的手停在半空。
“主子？”赵申赶紧扶住龙湖，扭头对沈大夫说，“老先生，我们主子这腿不能随便动，一动就钻心地疼。”
沈大夫慢慢收回手，脸上担忧不改。
“是老朽冒失了。只是观龙爷气色，这腿伤……似乎不止是旧疾那么简单啊！”他话说得慢，眼睛没离开龙湖的脸。
龙湖垂着眼，声音发虚。“逃难路上，又磕碰了几次。”
“原是如此。”沈大夫点点头，没再追问，从药箱里取出个小布包。“这里有些自己采的草药，捣烂了热敷，能散瘀止痛。龙爷若信得过，便收下。”
“多谢。”龙湖示意赵申接过。
这时，那个叫小菊的丫头蹭到年轻妇人身边，扯她袖子，小声嘀咕：“小姐，我真觉得那位爷眼熟……好像以前在府城告示上见过……”
妇人脸色一变，用力掐她胳膊，出声：“闭嘴！再胡说撕烂你的嘴！”
她紧张地瞄向龙湖这边。
声音虽小，但在场几个习武之人都听见了。
龙湖没什么反应，只闭目养神。
赵申和其他三个士兵交换了个眼神，手悄悄按上了刀柄。
空间里，木念冷哼一声道：“果然有问题。那丫头说在府城告示上见过你。你是通缉犯，还是大英雄？”
龙湖心念回道：“都不是。可能她见过画像。”
“沈大夫在试探你腿，小丫头指认你。这两拨人，真不是一伙的？”木念指尖敲着茶几道，“小心点，他们要真是探子，不能留活口。”
“再看片刻。”龙湖道。
休息结束，队伍继续赶路。龙湖依旧由赵申搀扶，走得缓慢。沈大夫一家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路过一片泥泞洼地。
龙湖脚下一滑，身体失衡，右腿下意识踩实地面，稳住了身形。虽只有一瞬，他立刻又恢复了跛足的样子，靠在赵申身上。
那瞬间的稳健，足够有心人看清。
沈大夫目光微闪，很快移开视线，去扶身边抱着孩子的妇人，出声：“小姐，当心脚下。”
傍晚，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落脚。
赵申安排人守夜，特意把沈大夫几人安置在稍远些的角落。
夜深人静，只有篝火偶尔噼啪作响。
沈大夫靠着岩壁，似乎睡了。
那小菊蜷在妇人身边，睡得不安稳，嘴里嘟囔着：“……画像……赏银……”
龙湖靠坐在火堆旁，闭着眼。
空间里，木念的声音很冷：“都试探到脸上了。龙帅，你怎么说？”
“沈大夫是医者，观察入微，试探腿伤是职业病。那丫头心无城府，话藏不住。”龙湖分析。
“万一他们是演戏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木念提醒，“你的身份暴露，我们都得完蛋。”
龙湖沉默一下，出声：“你的意思？”
“宁错杀，不放过。”木念语气里带着罗刹的冷酷，“你想个法子，让他们‘意外’消失。”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很轻，不止一人。
龙湖倏地睁开眼。赵申几乎同时惊醒，握刀低喝：“谁！”
守夜的士兵也发出警示。
黑暗中，影影绰绰冒出十几条黑影，手里拿着棍棒和简陋的刀，将他们团团围住。是流民，眼神凶狠，盯着他们不多行李和干粮。
为首的是个独眼汉子，哑着嗓子：“把吃的和女人留下，饶你们不死！”
沈大夫几人被惊醒，吓得抱作一团。
赵申和三个士兵立刻起身迎敌，把龙湖和沈大夫他们护在身后。
“龙爷，您别动！”赵申低声道。
龙湖皱眉，这些流民不足为惧，只是动起手来，他再“残废”就说不通了。
空间里，木念笑道：“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龙湖道。
“试试他们到底是人是鬼的机会。”木念说着，一把小巧、泛着金属冷光手枪出现在龙湖手中，无声无息。“拿着，必要时用这个，干净利落。”
龙湖握住那冰冷异物，心中诧异，来不及多问。
流民已嚎叫着冲上来。
赵申几人悍勇，但对方人多，一时被缠住。一个流民瞅准空子，举着削尖的木棍，狠狠刺向坐在原地、看似毫无还手之力龙湖。
“龙爷！”赵申目眦欲裂地叫，却被两人缠住，救援不及。
沈大夫失声惊呼。
那年轻妇人吓得捂住孩子的眼睛。
小菊更是尖叫出声。
就在木棍即将刺中龙湖胸口时——
龙湖动了。
他原本无力的右腿如闪电般踢出，精准踹在流民手腕上。“咔嚓”一声脆响，流民惨叫着松手。
同时，龙湖左手在地上一撑，身体借力旋起，避开另一侧的攻击，动作干脆利落，哪还有半分残废样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些流民。
赵申等人是惊喜。
沈大夫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随即化为更深忧虑。
那独眼流民头子见状，嘶吼：“先宰了这装残废的！”
更多流民扑向龙湖。
龙湖眼神一厉，正要动用那古怪暗器。
突然——
“嗖！嗖！嗖！”
几声极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扑向龙湖的几个流民身体一僵，随即软倒在地，眉心、咽喉处，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连哼都没哼一声。
其余流民吓傻了，惊恐地看向四周黑暗，大叫：“有、有鬼啊！”
独眼汉子也慌了，掉头就想跑。
又是几声微不可闻的响动。
逃跑的几人同样毙命。
转眼间，十几名流民全部倒地身亡，伤口汩汩冒血。
山崖下死寂一片。
赵申等人持刀警戒，满脸惊疑不定。
沈大夫紧紧抱着吓傻的妇人和孩子，脸色发白。
小菊瘫坐在地，尿了裤子。
龙湖缓缓站直身体，目光如电，扫过沈大夫几人，最后落在那一片漆黑的来路。
是谁在暗中出手？
是敌？是友？
他握紧了手中那柄未曾动用的奇异手枪，心中警铃大作。
这突如其来的援手，比那些流民，更让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