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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着沙砾,扑打在军营连绵的帐篷上,发出细碎如雨的声响。

白日里那块残碑已被妥善运回,静静立在沈知微帐外,双蛇缠绕的图腾在月光下泛着冷青色的光,像一双沉睡千年的眸子,无声注视着这片土地。

赵铁山没有回自己的百户营帐。

他站在“静音帐”前,身后列着一队边军老兵,人人脸上带着未散的惊疑与疲惫。

他们中有些人昨夜刚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湿透战甲,耳畔仍回荡着似有若无的鼓声——那声音不入外界,只钻颅骨,如针刺脑,令人抽搐不止。

“从今日起,我赵铁山在此立誓。”他的声音低沉却穿透寒夜,“凡我麾下士卒,再遇夜惊、梦魇、抽搐昏厥者,不得焚香驱鬼,不得请巫跳神,更不准以‘冲撞邪祟’之名草率处置!”

众兵卒屏息。

“即刻送入此帐——由掌医监亲设的‘静音帐’,受宫尺查验,听真医调度!”他猛地拔出腰刀,刀锋划过左掌,鲜血滴落于地,“违令者,如血!”

誓言落下,无人质疑。

三日前,还是这队人亲眼看着一名同袍在帐篷中暴毙,七窍流血,五官扭曲,死状极惨。

军中医正孙景和起初断为“鬼妻索命”,设坛祭祷,焚符压镇,可接连又倒下三人,症状如出一辙。

直到沈知微携宫尺入营,剖开死者颞骨,指着那细微裂痕道:“这不是鬼,是声波杀人。”

没人信。

可她当众用铜丝共鸣器测出空气中残留的高频震频,又以羊脂蜂蜡制成简易耳塞,让两名轻症士兵佩戴后安然入睡整夜——这才开始动摇人心。

如今,赵铁山亲自推行“宫尺验魂令”,不只是因敬畏她的医术,更是因为他看见了真相的影子——那夜他在巡营时,曾听见死去兄弟的遗孀在梦中喃喃:“……鼓……别敲了……好疼……”

而那鼓声,竟与兵营外荒岭传来的风啸隐隐同频。

静音帐内,灯火如豆。

牛皮三层覆面,内衬石灰吸潮防霉,四角深埋陶瓮,瓮口朝天,专为吸纳杂音共振。

中央软榻铺着厚羊毛毯,六名受测士兵已平卧其上,耳中皆塞着沈知微亲手制作的耳塞——羊脂混蜂蜡压制,加入微量薄荷精油,清凉微麻,竟能阻隔某些无形之声。

苏媂跪坐在角落,手中捧着一方素绢,指尖微微发抖。

这是她第一次参与记录。

曾经,她是乌兰扎布献给祭坛的“活祭品”,被绑在石柱上听那诡异鼓声震穿耳膜,差点成为第七具尸体。

如今,她活着,坐在灯下,手里拿着炭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宫尺投射出的蓝光波纹。

沈知微站在第一张软榻旁,将宫尺轻轻贴于士兵耳道。

血晶缓缓旋转,螺旋纹路亮起,一道淡蓝色的波形图在空中浮现,如水波般荡漾。

她凝神观察,指尖在绢布上快速标注:频率 18.7 khz,周期性波动,持续震荡超两小时——典型神经应激反应。

第二人,波形紊乱,尖峰突起;第三人,虽表面平静,但深层脑电仍有微弱共振残留。

“就是它。”她低声自语,眸光锐利如刀,“和帐篷暴毙者的频段完全吻合。”

她立刻下令调整耳塞配方,增加薄荷浓度,并命人在陶瓮外壁以固定节拍轻敲——咚、咚、咚——缓慢而规律,每秒一次,正是母亲笔记中记载的“安神律动”,模拟胎儿在母体中听到的心跳节奏。

不到半个时辰,原本呼吸急促的士兵渐渐平稳,肌肉松弛,甚至有人发出轻微鼾声。

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兵忽然睁眼,怔怔望着帐顶,眼角竟滑下一滴泪。

“几十年……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他嗓音沙哑,“像是……回到了娘怀里。”

沈知微没有笑,只是轻轻点头,将这一变化记入案册。

但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震动——不是因为疗效,而是因为确认。

高频声波确实能致病杀人,而安抚脉冲,也能救人于无形。

这才是真正的医学,不是祷告,不是驱邪,是看得见的数据,是可重复的结果。

帐帘掀动,孙景和悄然立于门外,双手紧握药箱,目光死死盯着那悬浮的蓝色波纹图谱。

他已经连续三夜暗中观察,亲眼见证“鬼病”被一寸寸拆解成可测、可控、可治的“声源性神经损伤”。

此刻,他终于迈步走入。

“掌医……”他声音干涩,单膝跪地,额头触地,“老朽行医四十载,拜鬼神、敬天命,却不知自己治的是假病,信的是虚妄。今日所见……方知何为‘真医道’。”

沈知微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如水。

她没有扶他,而是将仍在运行的宫尺递到他手中。

“你摸。”

孙景和颤抖着伸手,指尖触及尺身——温润,震动,规律如心跳。

“你说鬼妻索命,可鬼会让人流泪吗?”她问,“会让人睡得像孩子一样吗?”

孙景和浑身一震,久久不能言。

良久,他再度叩首,声音哽咽:“愿随掌医,破迷开蒙,重立医规。”

自此,军中不再称“鬼祟作乱”,改称“梦魇病”,医正案头撤去符咒,换上波形记录绢册。

数日后,晨光初照。

苏媂坐在帐前小案旁,手中炭笔轻动,正在临摹昨日的波形图。

她的手法还生涩,线条歪斜,但眼神专注,唇角竟有了几分笑意——那是穿越生死后的第一缕光。

沈知微走来,低头看了眼她的绘图,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苏媂忽然停下笔,指尖指向其中一段波形,眉头微蹙。

“这个频率……”她喃喃开口,声音轻却清晰,“好像……在哪里听过……”苏媂的手指仍停在那幅歪斜的波形图上,指尖微微发颤,仿佛触到了某种沉埋多年的回响。

晨光落在她清瘦的脸颊上,映出一丝久违的锐利——不再是那个跪在祭坛前等死的少女,而是一个开始学会用眼睛看、用脑子想的人。

“这个频率……”她再次开口,声音虽轻,却像一把刀划破了帐篷外宁静的空气,“和那天祭坛上的鼓声一样。”

沈知微倏然转身。

她的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那张图——线条稚嫩,比例失衡,但关键段落却被苏媂忠实复刻下来:一段周期性极强、振幅微弱却持续不断的高频波动,藏在主频之后,如同潜伏于暗流中的毒蛇。

这不是巧合。

她立刻召来李元度与孙景和。

炭火未熄,地图摊开于案,羊脂耳塞、陶瓮共振数据、死者颞骨裂痕记录一一陈列。

沈知微将宫尺置于图谱上方,血晶缓缓旋转,蓝光投射出三维波形叠加模型。

当两组数据重合时,众人齐齐一震——完全吻合。

“不是亡魂索命。”李元度低语,眼中精光暴涨,“是机关!有人以古法设音阵,借山势岩层为共鸣腔,十二时辰一轮回,激发声波杀人于无形!”

“间隔正好半日。”沈知微凝视着地图上那处隐秘山谷的位置,指尖缓缓压下,“一次释放,覆盖整个边营西区。症状延迟发作,士兵初以为疲乏梦魇,实则神经早已受损。等到暴毙之时,已晚矣。”

帐内一片死寂。

赵铁山猛地攥紧刀柄:“所以这些兄弟……是被‘声音’慢慢杀死的?”

“不是被声音。”沈知微抬眼,眸光冷冽如霜,“是被藏在东陵禁山里的东西,持续杀着。”

她忽然站起身,走向角落的静音帐日志架,抽出连日来的全部记录册。

一页页翻过,笔迹工整、数据详尽,每一例“梦魇病”患者的时间、位置、症状程度都被标注成星点,最终连成一张诡异的弧线网络——所有发病源头,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东陵外围,幽谷深处。

夜色再度降临。

军帐中烛火摇曳,沈知微独坐案前,笔锋不停。

她将所有观测结果、推理过程、医学依据汇编成册,题名《声害辑要》,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她在附奏折中写道:

“今破‘鬼妻’之说,实为物理致疾。声波入颅,损及中枢,非鬼神作祟,乃机关遗祸。建议全国边营设‘静音所’,配宫尺监测,制耳塞防护,防患未然。”

写罢正文,她另取一笺密信,封入油纸筒,交予黑骑:“即刻送往京城,不得经手第三人。”

笺上仅八字:

“静帐已立,声源未熄。”

“欲斩根脉,必入东陵。”

“若允,请调工部地师二人,熟谙掘陵规制者。”

落笔刹那,宫尺忽自主轻震。

无风自动,血晶螺旋骤亮,空中浮现一行虚影古字,墨色泛金,似从千年之前穿越而来——

“第九鼎,开口之时。”

沈知微瞳孔微缩。

她认得这语气。这不是警告,也不是预言,而是一道倒计时。

窗外月轮高悬,清辉洒落案头,照在那本尚未合上的《声害辑要》上。

封面之下,藏着一份足以撼动朝堂的证据链,也藏着一条通往禁忌之地的路。

她缓缓闭眼,再睁时,已是医者之外的另一种神情——谋局者的眼神。

风暴未至,但雷声已在云中滚动。

七日后,圣旨抵达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