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卷宗库房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宇文玥独自一人坐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之后,指尖在一份泛黄卷宗的边缘轻轻摩挲。
这是他正式接触朝政后,主动从刑部调阅的一批积年旧案卷宗之一。
表面上是为了熟悉刑名,历练实务,实则他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需要突破口,需要在错综复杂的朝堂格局中,找到能立威,也能敲山震虎的机会。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份五年前的案卷上——城南芙蓉巷妓子芸娘被杀案。
卷宗记载,凶手是当地一个游手好闲的泼皮张三,因嫖资纠纷失手掐死了芸娘,证据确凿,张三也已画押认罪,秋后问斩。
案子了结得干净利落。
但宇文玥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这张三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泼皮,而死者芸娘,当年虽是风尘女子,却颇有艳名,结交的也并非全是平民百姓。
案发地点芙蓉巷,更是离权贵聚集区不远。
一个泼皮,为何会跑到那里去?
又为何如此轻易就因“嫖资”杀人?
卷宗里关于作案动机和细节的记载,语焉不详,显得有些刻意地简略。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那份卷宗,对外面值守的刑部吏员吩咐道:“去,把当年经办此案的仵作,还有抓捕张三的那几个衙役,都给我找来。本王有些细节要问问。”
吏员领命而去。
宇文玥则继续翻阅着卷宗,眉头微蹙。
他注意到,案发后不久,首辅钱谦家那位名声不太好的小儿子钱宝坤,似乎离开京城“游学”了大半年。
时间上,有些巧合。
不多时,当年参与此案的一个老仵作和两名已经升任小捕头的老衙役被带了进来,战战兢兢地行礼。
宇文玥没有绕圈子,直接将卷宗摊开,指着几处疑点问道:“这张三,据卷宗记载,身材瘦小。”
“而那芸娘,虽为女子,但据当年其他人口供,体格并不柔弱。”
“一个瘦小泼皮,徒手掐死一个挣扎的成年女子,现场竟没有留下太多搏斗痕迹?”
“仵作,你当年的验尸格录上,关于死者指甲缝隙、身上有无其他伤痕,记录得是否详尽?”
老仵作额角冒汗,支吾道:“回、回殿下,年代久远……小老儿,小老儿记不太清了,都是按照规矩验的……”
宇文玥目光转向那两个衙役:“你们抓捕张三时,他可曾反抗?当时他身上,可有抓痕或者其他伤痕?”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硬着头皮回道:“殿下,那张三被抓时醉醺醺的,没什么反抗……身上,好像没什么明显伤痕。”
“好像?”宇文玥声音微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五年时间,还不至于让你们把这么重要的细节都忘光了吧?还是说,当年有人让你们‘忘记’一些东西?”
三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道:“殿下明鉴!小的不敢!小的确实记不清了!”
宇文玥知道从他们嘴里一时半会儿问不出什么,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但他心里已然确定,这案子必有蹊跷。
他吩咐贴身侍卫:“去查,私下查,当年芙蓉巷附近的人家,还有没有记得此事的老人?”
“特别是案发前后,有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重点查查,钱家那位三少爷,钱宝坤,当时在不在京城,案发前后他常去哪些地方。”
侍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宇文玥表面上依旧按部就班地处理着刑部其他事务,暗地里却紧锣密鼓地调查着芸娘案。
他去了裕祥楼两次,陈维见他眉宇间带着思索,只安静地陪他喝酒,并不多问朝堂之事,但会在他疲惫时,递上一杯温好的酒,或是默默摆开棋盘。
“遇到棘手的案子了?”一次对弈间隙,陈维终是轻声问了一句。
宇文玥捏着棋子,看着棋盘,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语:“嗯。一桩旧案,水面下藏着东西,想把它捞出来,不容易。”
陈维落下一子,声音平静:“水浑才好摸鱼。但也要小心,别让浑水呛着自己。”
宇文玥抬眼看他,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心中微暖,点了点头。
几天后,侍卫带回了关键信息。
他们找到了一个当年在芙蓉巷口摆夜摊的老汉。
老汉回忆,案发那晚,他似乎看见一个穿着锦袍的年轻公子,慌里慌张地从巷子里跑出来,上了不远处一辆很气派的马车,那马车……
老汉依稀记得,帘子上好像有个特殊的标记。
侍卫根据老汉的描述,暗中比对,那标记,竟与首辅钱家惯用的马车标记有七八分相似!
同时,另一路探查的人回报,案发前,钱宝坤确实是芙蓉楼的常客,与那芸娘过往甚密。
案发后,他匆匆离京,所谓的“游学”,更像是避风头。
线索渐渐指向了钱宝坤。
但仅凭一个老汉模糊的记忆和过往交集,根本无法定罪,反而会打草惊蛇。
就在宇文玥思索如何找到更确凿证据时,陈维却通过自己的渠道,给他递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裕祥楼的一个伙计,偶然间听到两个钱府的下人在酒楼角落喝酒吹嘘,其中一人提及自家三少爷五年前“差点惹上人命官司”,多亏老爷神通广大,找了个“倒霉鬼”顶缸,才平安无事。
那下人还醉醺醺地说,当时处理收尾的,是府里一个叫钱贵的心腹管家,好像还留着点“东西”以防万一。
“钱贵……”宇文玥看着陈维派人送来的密信,眼中寒光一闪。
这是关键的人证!
如果能找到这个钱贵,并让他开口……
他立刻下令,严密监控钱府管家钱贵的动向,寻找机会。
他知道,动钱贵,就等于直接撕破脸面对首辅钱谦,风险极大。
但此案若能翻过来,不仅能还死者一个公道,更能沉重打击钱谦的势力,在刑部乃至朝堂立下威信。
宇文玥坐在书案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如刀。
这桩五年前的旧案,已然成了他踏入朝堂博弈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战场。
他需要耐心,更需要一击必中的时机。
而陈维在暗中递来的这把“钥匙”,无疑让胜利的天平,向他倾斜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