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大院里静得出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堆金灿灿的黄芪和那一箱参香四溢的林下参上。
王大疤瘌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带来的那点东西，跟沐添丁摆出来的阵仗一比，简直就像是小土堆旁边的一捧沙，根本上不了台面。
他本以为这次可以靠着自己的人脉和财力，狠狠地踩沐添丁一脚，让县领导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能人”。可结果，他反倒成了那个被踩在脚下的，成了衬托别人光芒的垫脚石。
“好！好！好！”
王主任最先反应过来，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快步走到沐添丁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又是惊喜又是感慨。
“添丁同志！我代表县委，感谢你！感谢你们青山裕民合作社！你们这不仅是完成了任务，是超额，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啊！这真是给我们县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跟之前在电话里的那种官方式的客气，完全是两个态度。
沐添丁谦虚地笑了笑：“王主任，您言重了。为国家分忧，为县里出力，是我们合作社应该做的。”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旁边失魂落魄的王大疤瘌。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一直想找他麻烦的对手，在县里，恐怕是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就在这时，县委办公楼的门口，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面容严肃的中年人。正是县委马书记。
他显然也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特地出来看看。
“小王，怎么回事？这么热闹。”马书记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马书记！”王主任赶紧迎上去，指着地上的东西，兴奋地汇报道，“您看！沐添丁同志，把咱们要的战备物资，给送来了！而且是超额完成！”
马书记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黄芪和箱子里的山参，那张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惊讶。他走到那堆黄芪前，弯下腰，拿起一根，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
“嗯，是好东西。”他点点头，然后站起身，目光如炬地看向沐添丁。
“你就是沐添丁？”
“马书记好，我是沐添丁。”在县里一把手面前，沐添丁不卑不亢，沉稳地回答。
“不错。”马书记的评价很简单，但分量却很重。他拍了拍沐添丁的肩膀，“年轻人，有魄力，有担当！这次，你给我们县立了大功了！”
他转头对王主任说：“小王，给市里和军分区报功！就说我们县的战备物资储备任务，提前、超额完成！另外，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给青山裕民合作社发一个嘉奖令，通报全县！”
“是！”王主任立刻应道。
周围看热闹的干部们，听到这话，看沐添丁的眼神都变了。那里面，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敬畏。
所有人都明白，从今天起，这个叫沐添丁的年轻人，和他背后的沐家村合作社，在县里，算是真正地站稳了脚跟。
“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马书记对沐添丁说道。
沐添丁心里一动，知道正戏来了。他跟周文海和张二奎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在外面等着，然后跟着马书记，走进了那栋他以前只敢在外面看看的县委办公楼。
马书记的办公室很简朴，一张办公桌，两个沙发，一个书柜。
马书记亲自给沐添丁倒了一杯水，这让沐添丁有些受宠若惊。
“坐吧，别拘束。”马书记指了指沙发。
等沐添丁坐下，马书记开门见山地问道：“添丁同志，这次任务，你完成得很漂亮。不过，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到这么多高品质的货的？尤其是那两百斤顶级的黄芪，据我所知，就算是省药材公司，一次性也拿不出这么多。”
沐添丁知道，这是领导在摸他的底。他不能说得太详细，尤其是关于郭瞎子的事，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他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道：“报告马书记，山参主要是靠我们村里的一些老一辈，动用他们以前在山里积攒下的人情，一家一家收上来的。至于黄芪，主要是运气好。我们合作社的技术员周工，他有个同学在省农科院，正好在长青林场搞试点，我们通过这层关系，从林场匀了一批过来。”
他巧妙地把郭瞎子的功劳，安在了虚构的“人情”上，又把黄芪的来源，归功于周文海和“运气”，既解释了来源，又没有暴露自己的核心秘密。
“长青林场？”马书记显然知道这个地方，“嗯，这个路子走得好。说明你们合作社不光是埋头苦干，也懂得利用技术和信息。”
他看着沐添丁，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许。
“上次你跟我提的，赵老蔫的孙子赵铁柱的事……”沐添丁看气氛不错，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
“哦，这个事啊。”马书记摆了摆手，“我听说了。年轻人打架，下手没轻重。你放心，我已经跟公安和法院那边打过招呼了。只要伤者家属那边能拿到赔偿，签了谅解书，就按民事纠纷处理，批评教育为主，不会留案底。”
沐添丁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赶紧站起来：“谢谢马书记！我代表赵大爷，谢谢您！”
“坐下。”马书记压了压手，“这是你应得的。你帮县里解决了大问题，我帮你解决点小麻烦，理所应当。我当初答应你的‘一路绿灯’，说到做到。”
他话锋一转，表情又严肃了起来。
“不过，添丁同志，这次的事情，也给我提了个醒。”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我们县，守着长白山这么个大宝库，但手里真正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却没多少。每次遇到紧急情况，都得像这样临时抱佛脚，很被动。”
沐添丁心里一动，他知道，马书记要说到关键问题了。
“你这次能弄到这么多黄芪，是运气好。但运气不能当饭吃。我们县里，也必须要有自己的‘长青林场’！要有自己的，能稳定产出高品质药材的基地！”马书记的目光，灼灼地看着沐添丁，“你有没有想过，把你们合作社，建成我们县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药材种植基地？”
来了！
沐添丁的心跳瞬间加速。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费了这么大劲，又是送参，又是搞黄芪，不就是为了把领导的思路，引到这个方向上来吗？
他强压住心里的激动，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点点头：“马书记，不瞒您说，我这次去省城，除了领奖，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我们合作社现在看着红火，但根基不稳，原材料都靠收，质量和数量都没保证。我正准备……向县里打个报告，申请一块地，搞药材人工培育的试点。”
他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那套说辞，又搬了出来。
“哦？你已经有想法了？”马书记的兴趣更浓了，“说来听听。”
沐添丁立刻就把他跟周文海他们一起捣鼓出来的那份计划书的简要内容，有条理地阐述了一遍。从资源优势，到技术路线，再到市场前景和经济效益。
他讲得不快，但思路清晰，数据详实，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农村青年，倒像一个训练有素的项目经理。
马书记越听，眼睛越亮。他没想到，沐添丁对这件事的思考，已经如此深入和系统。
“好！这个想法非常好！”等沐添丁说完，马书记一拍桌子，“你这个思路，跟县委的想法，不谋而合！不，比我们想得还要细，还要远！”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走了两圈，显然也有些激动。
“添丁，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县里全力支持你！要地给地，要政策给政策！”马书记停下脚步，看着沐添丁，“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马书记您说。”
“你们合作社，规模还是太小了。”马书记沉声说道，“光靠你们沐家村一个村的力量，想建成全县的药材基地，杯水车薪。我的想法是，以你们合作社为核心，把周边的红旗岭、松江镇，甚至更远的一些村镇，都联合起来，成立一个‘县级药材产业联合社’！你，来当这个总负责人！”
什么？
联合红旗岭？让王大疤瘌也加入进来？
沐添丁彻底愣住了。他感觉自己像是刚打跑了一头狼，结果主人又牵来一头老虎，非要让他跟老虎关在一个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