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打翻的砚台,浓稠得化不开的灰蓝墨汁,迅速晕染、吞噬着茶卡盐湖辽阔的天际线。
那沉沉的色彩,带着戈壁黄昏特有的重量,沉沉地压向大地。
白日里曾澄澈如巨大水晶镜面的湖水,此刻在渐次黯淡的光线下,褪去了所有温润,凝固成一片神秘而冰冷的铅灰。
稀疏的、早出的寒星,怯生生地探出头,倒映在湖面上。
像是被随手撒下的、冰冷的碎钻,更衬得这片天地空旷寂寥,寒意刺骨。
风,从戈壁深处席卷而来,带着粗砺沙尘的刮擦感和盐湖特有的、浓烈到呛鼻的潮湿咸腥。
它呼啸着,如同一头无形的巨兽,蛮横地掠过临时搭建在盐碱地上的营地。
天罗地网的黑色战旗和道元班的绿色标识旗——在狂风中剧烈地拉扯、翻卷。
发出“噼啪!噼啪!”的单调且紧张的鼓噪声。
那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吉凶未卜的命运,提前奏响了沉闷的序曲。
营地内部,灯火与人声,却在这片苍茫死寂的背景上,硬生生切割出一块截然不同的喧嚣之地。
数道刺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神话中巨人探出的、冰冷无情的手指,狠狠戳破沉沉的暮霭,将一方惨白、毫无温度的人工白昼,蛮横地钉在荒原裸露的胸膛上。
光柱切割开浓重的黑暗,尘埃在其中狂乱飞舞。
灯下,泾渭分明。
外围,是沉默的礁石群。
身着统一黑色作战服的天罗地网成员,神情冷峻如铁铸,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黑暗的边界。
他们站姿挺拔,间距精准,构筑起一道无声却散发着浓烈铁血气息的防线。
皮革、金属枪械、以及一种长期训练磨砺出的、近乎实质的纪律与力量威压,无声地弥漫在空气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内圈,则是一片涌动着不安的“绿色海洋”。
数百名道元班学生,背负着统一样式、鼓鼓囊囊的沉重绿色行军背包,正以各自班级为单位,勉强聚拢成一个个略显松散、却在大体上维持着秩序的方阵。
F班、E班、d班……等级在无形的氛围中悄然划分。
空气变得浑浊而粘稠,皮革摩擦声、金属器械的轻微碰撞。
年轻躯体散发的汗味,还有那无处不在、几乎凝结成实质的紧张感,混合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
嗡嗡的低语声在方阵中此起彼伏,像一群被惊扰的蜂巢,充满了焦躁与惶惑。
“背包带……再紧一点,对,就这样!”
一个瘦高男生反复检查着肩上的束带,指关节因用力而绷得死白,仿佛要将那带子勒进骨头里。
旁边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小巧的喉结上下急促滚动。
她的眼神像受惊的小鹿,飘忽不定地扫视着营地外围,投向远方——那片被越来越浓的灰白色雾气隐约笼罩的区域。
那里,便是遗迹结界的入口。
在暮色与雾气的掩映下,宛如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正无声地张开它吞噬一切的巨口。
更有人紧紧攥着胸前的吊坠,冰凉的金属贴片下,是家人微笑的照片。
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着,像是在进行最后的祈祷,又像是在汲取一丝微弱的勇气。
“都——安——静——!”
一声洪亮、沉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喝令。
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声音源自营地中央临时搭建的简易金属指挥台。
台上,站着一个穿着深灰色作战夹克的中年男人。
他身形精干如标枪,面容线条刚硬,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而紧张的脸庞。
他身旁立着一个老旧的扩音器,将他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
“我是你们本次遗迹探索行动的总联络官,赵永昌!”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重申纪律!给我听清楚,刻进脑子里!”
“第一目标,进入结界后,是生存!活着出来,比什么都重要!”
“其次,才是探索未知区域,记录有价值的信息!”
“严禁私斗!一切冲突,发现后立刻上报!”
“一切收获,无论大小、无论来源,必须按规定程序登记!”
“私藏者,严惩不贷!”
“发现异常能量波动,遭遇不明危险生物,立刻!马上!通过你们背包侧袋里的通讯器上报,别给我逞英雄!”
“最后!”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更加锐利,仿佛要穿透人心。
“你们的背包里,装有定位装置、基础医疗包、以及可供15天生存的战略口粮和净水片!”
“听清楚了——15天!别指望有空中投递,别幻想有后续补给!”
“进去之后,一切靠自己! ”
冰冷的话语,如同密集的冰雹,狠狠砸在每个年轻的心坎上。
那句“15天生存”,更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轰然落下。
将部分学生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刺激冒险”、“新奇游戏”的侥幸幻想,彻底敲得粉碎!
人群瞬间死寂。
无数双年轻的眼睛里,原本因遗迹传说而产生的兴奋与好奇,如被寒风吹熄的烛火,迅速被凝重、忐忑,乃至心底蔓延的恐惧取代。
沉重的背包带深深勒进肩胛骨,带来真实的疼痛。
这疼痛仿佛一个残酷的预演,提前昭示着遗迹内可能背负的、远超他们想象的生存重担。
他们真切地感受到,那道无形的界限已经跨过——
他们不再是象牙塔里被保护着的、无忧无虑的学生,而是即将踏入未知血腥战场的一颗颗微小齿轮,被强行嵌入名为“国家意志”的巨大机器之中。
吕树站在F班队伍的前排边缘,位置不算起眼。
他一只手牵着吕小鱼,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小手的冰凉,以及那份强装镇定下细微的颤抖,还有那透过皮肤传来的、急促的心跳。
他不动声色地侧了半步,用自己略显单薄却异常稳固的身体,将小鱼稍显瘦弱的身躯半挡在身后。
这个动作自然流畅,像一道沉默的屏障,隔开了后方拥挤人群的推搡,也挡住了前方可能投来的、带着审视或压力的目光。
盐湖的风带着入骨的寒意,吹动他额前几缕碎发,露出那双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深处暗藏机锋、时刻保持警惕的眼睛。
他没有看指挥台上的总联络官,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习惯性地在攒动的人头间逡巡、评估、过滤着信息。
视线掠过姜束衣沉静如水的侧脸——
那张俊美的脸上永远看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周遭的紧张与他无关。
掠过几个同班同学紧绷得快要断裂的下颌线,和死死攥着背包带、指节发白的手。
最终,落在了不远处c班队伍里,一个正努力挺直腰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精英”、更加“可靠”一点的胖子身上。
是陈祖安。
只见那胖子趁人不注意,鬼鬼祟祟地将胖手伸进鼓囊囊的背包侧袋,飞快地掏出一块用锡箔纸包裹的压缩饼干。
他像做贼一样,以惊人的速度撕开包装,然后猛地将一大块塞进嘴里。
腮帮子瞬间鼓胀起来,活像一只正在疯狂储粮的仓鼠。
他一边奋力咀嚼,一边滴溜溜地转动着小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生怕被教官或天罗地网的人发现。
陈祖安显然也感受到了吕树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咀嚼的动作猛地一滞,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噜。
他非但没有尴尬,反而像是找到了某种认同感,略带得意地朝吕树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
“瞧见没?这叫战略储备!关键时刻顶大用!”
吕树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丝带着了然和商人式精算的笑意浮现。
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过几米距离的风声,精准地送入陈祖安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喂,陈祖安。”
陈祖安咀嚼的动作又是一顿。
“听说,你这段时间,‘储备’工作做得特别充分?” 吕树慢悠悠地继续,眼神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见啥吃啥,后勤处那点家底都快被你搬空了?”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陈祖安手里的半块。
“光这种压缩饼干,就干掉了整整三大箱?”
他刻意加重了“储备”二字,尾音拖得有点长,充满了戏谑的意味。
陈祖安脸上那点得意瞬间冻结、龟裂,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得通红。
仿佛被人当众扒掉了裤子,露出了最羞耻的秘密。
他慌乱地左右猛瞟,嘴里的饼干渣呛进了气管,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捶胸顿足,好不容易才顺过气,压低声音,带着明显的气急败坏。
“咳咳……吕树,你……你小声点!要死啊!”
他噎了一下,眼珠像失控的弹珠般乱转,试图在窘迫中抓住一根稻草。
“什、什么储备……我那是……那是……”
“是什么?”
吕树好整以暇地向前挪了小半步,确保自己的声音只有附近几个竖起耳朵的同学能勉强听清。
他微微歪头,眼神促狭得像只发现了有趣猎物的猫。
“难道不是你那个‘天赋异禀’——‘吃饱一次,顶十五天’?”
“天赋异禀”四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点玩味的尾音,在陈祖安听来无比刺耳。
“你……你怎么知道的?!”
陈祖安彻底傻眼,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原地蹦起来。
他手里剩下的半块饼干都忘了往嘴里塞,震惊地看着吕树。
这能力觉醒后,除了家里几个核心长辈和负责登记的天罗地网内部人员,他确信没对外人透露过具体细节。
这说出来实在太……太不威风了,甚至有点丢人!
吕树轻笑一声,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市场行情。
“E级的能量储存与低耗形态转换。”
“说白了,就是消化吸收效率逆天,饱餐一顿,能维持身体最低消耗运转半个月。”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促狭更浓,目光毫不客气地在陈祖安那颇具规模的腰身上扫了一圈。
“挺实用的生存技能,尤其是在这种可能断粮、叫天天不应的地方。”
“胖子,你这身膘,关键时刻,说不定真能救命。”
吕树语气带上点调侃的怀念感,仿佛想起了某个总爱插科打诨的身影。“
他眼神微微飘远了一瞬,那丝怀念迅速被更深的沉闷取代,语气却依旧带着调侃。
如果雨辰那小子在场,肯定会拍着你的肩膀说。
“小胖啊,早知道上次北邙遗迹缺粮缺得大家眼冒绿光时,就该把你塞进行李箱带进去,你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应急粮仓!”
提到那个名字,洛雨辰被困遗迹深处、杳无音信的阴影,像一根冰冷的刺,再次狠狠扎进吕树心头。
少了那个总能和自己一唱一和、看透世事般插科打诨,关键时刻却又无比靠谱的损友,连这喧嚣压抑的营地,都显得空旷寂寥了几分。
连调侃陈祖安,都少了点本该有的、心照不宣的乐趣。
陈祖安此刻却无暇顾及吕树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霾,兀自沉浸在能力被当众“解剖”的窘迫和吕树那“实用”评价带来的复杂羞愤里。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捏着饼干的手指用力得指节发白,嘴唇哆嗦着嘟囔:“什么行走粮仓……什么骆驼……我才不是……”
旁边几个一直竖着耳朵的同学终于忍不住。
“噗嗤”一声低低笑了出来。
那笑声如同针尖,刺得陈祖安恨不得立刻挖个盐坑把自己埋了。
就在这尴尬与窃笑交织的当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大气场,毫无征兆地轰然降临!
如同万仞高山拔地而起,无形的压力瞬间充斥了营地的每一寸空间。
无论是风声、低语、窃笑还是咳嗽——在万分之一秒内被彻底消除。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连那呼啸的狂风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骤然失声。
所有人,无论学生还是天罗地网成员,都感到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坚硬的巨手狠狠攥紧。
身体下意识地绷紧、挺直,如同被无形丝线拉扯的木偶,敬畏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营地入口处。
只见一位穿着极其朴素灰色布衫的老者,背负着双手,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形并不如何高大魁梧,然而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一股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那双眼睛,如同深埋地底万年的寒潭,平静无波,却又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本源,让人不敢生出丝毫亵渎之念。
正是坐镇此次行动的b级天罗,陈百里!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又似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全场。
所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纷纷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整个营地只剩下旗帜在凝固空气中发出的、更加沉闷的噼啪声。
当他经过陈祖安身边时,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陈祖安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背上像压了一座无形的昆仑山,额头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胖乎乎的脸颊滑落。
他感觉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奢侈,小心翼翼地屏住气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洛雨辰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提醒在疯狂回响。
“吕树,记住啊,陈百里老爷子脾气火爆,尤其忌讳别人在他面前拽洋文,搞什么‘国际接轨’那一套……”
“还有,离他那个叫陈祖安的远房侄子远点,别招惹,沾上就是麻烦……”
果然!
陈百里那锐利如实质刀锋的目光,在陈祖安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长了那么一瞬。
清癯的眉头似乎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嫌弃?
虽然老者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但那无形的压力让陈祖安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丢在零下几十度的冰原上。
连手里那半块沾着口水的饼干,都成了无比烫手的罪证,藏也不是,扔也不是,尴尬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吕树心中暗凛,一丝庆幸油然而生。
幸好记住了洛雨辰的情报,刚才没跟着陈祖安胡闹,也没再继续深入调侃。
他下意识地又瞥了陈祖安一眼。
只见那胖子脸色煞白如盐湖的碱壳,额头冷汗涔涔,眼神躲闪如同受惊的老鼠,努力挺直的腰板彻底垮了,缩着脖子,恨不得把整个肥胖的身躯缩进绿色背包里。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偷偷啃饼干时努力装出的“豪气”和“精英”模样。
“这胖子,后台是真硬……但这后台,似乎也是柄悬在头顶的双刃剑啊……”
吕树心里无声地嘀咕了一句。
“看来雨辰的情报,又一次精准命中了。”
陈百里的目光,最终越过了噤若寒蝉的人群,落在了吕树身边、那个几乎被哥哥完全挡住的小小身影上——吕小鱼。
那双仿佛能洞察万物本源的眼睛,在小鱼身上停留了片刻。
目光似乎穿透了她单薄的外套和略显苍白的肌肤,直达其体内深处流转不息、精纯而稳定的能量核心。
随即,一个清晰、平静、毫无情绪起伏,却如同古寺洪钟般震彻每个人心神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吕小鱼,d级初阶,能量稳定,可入。”
这不是疑问,不是商议。这是陈述,是来自b级天罗的、不容置疑的权威裁定!
哗——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压抑的骚动如同平地涌起的潮水!
无数道惊愕、难以置信、羡慕嫉妒、探究揣测的目光。
如同无数支无形的箭矢,齐刷刷地刺向那个紧紧攥着吕树衣角、看起来纤细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女孩。
d级!
虽然d级在强者林立的顶级天罗地网成员中并不算顶尖。
但在普遍只有E级、甚至不少还停留在F级的道元班学生群体里,这无异于在滚油中泼进了一瓢冰水!
要知道,大部分学生还在为稳定掌握一个E级技能而苦苦挣扎。
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甚至有人至今未能觉醒任何能力。
而吕小鱼才多大?那张在惨白探照灯光下显得格外稚嫩、甚至带着点苍白的小脸,分明还是个孩子!
她竟然已经是d级初阶了?!
这简直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姜束衣看向吕小鱼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显然他凭借某种敏锐的感知或渠道,对此早有猜测。
此刻天罗的“官宣”,不过是印证了他的判断。
而近在咫尺的陈祖安,更是惊得下巴都快砸到脚面。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完整的鸭蛋。
他看看吕小鱼那张稚气未脱却异常沉静的小脸,又看看旁边一脸平静的吕树,眼神里的挫败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
自己那点所谓的“背景”和“吃饱顶半月”的奇葩能力,在人家妹妹这实打实的d级实力面前,简直像个蹩脚又滑稽的笑话!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剩下的那半块湿漉漉的压缩饼干,感觉这“储备粮”的身份都变得索然无味,甚至有点可笑。
稍远处,站在c班队伍前列的高神隐,一直抱着双臂,冷峻的脸上也罕见地掠过一丝讶色。
他的目光从陈祖安那张失魂落魄、写满挫败的胖脸上扫过,这一次,他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出言讥讽。
反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之前确实瞧不上陈祖安那副纨绔子弟的做派和看似只能当饭桶的能力。
但此刻,在陈百里的恐怖威压和吕小鱼实力带来的双重冲击下,看着陈胖子眼底深处拼命压下去的不服输和一丝茫然。
高神隐心里第一次对这个“关系户”产生了一点极其微妙的改观。
或许……在遗迹那种环境极端残酷、补给可能断绝的地方,跟这个胖子组队,他那惊人的“续航”能力,真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荒谬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却又实实在在地在他心底扎下了一颗微小的种子。
吕小鱼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聚焦而来的目光,如同无数细小的芒刺,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皮肤上。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非常不喜欢。
她下意识地将半个身子都更深地藏到了吕树宽阔的脊背之后,冰凉的小手把他的衣角攥得更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像一面急促的小鼓。
就在这时,一只宽厚、干燥而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了她冰凉的手背上。
吕树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依旧目视着前方,仿佛对那些汇聚而来的惊疑、探究目光毫不在意。
但他掌心的温度,和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稳如山、仿佛天塌下来也能扛住的气息。
像一道无形的、坚实而温暖的屏障,瞬间驱散了吕小鱼心头大半的慌乱。
她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悄悄吸了一口带着盐粒颗粒和吕树身上干净气息的空气。
努力地、一点一点地,让自己站得更直一点,试图从那道可靠的屏障后,探出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勇气。
吕树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小鱼的底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从她第一次无意识引动天地灵气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丫头体内蕴藏着怎样惊人的天赋与力量,绝非池中之物。
此刻天罗的“官宣”,不过是印证了他的认知,也替他省去了日后可能出现的、对小鱼实力来源的质疑和麻烦。
他看着小鱼在自己身后努力挺直的小小身影,感受着她手上传来的细微颤抖逐渐平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柔和与骄傲。
这孩子,终究是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他身后、需要他时刻护着、连晚上打雷都要钻进他被窝的小尾巴了。
这份成长,让他欣慰,也让他肩上的担子,莫名地又重了几分。
陈百里宣布完,便不再理会下方如同沸水般翻腾的复杂反应,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微不足道的日常确认。
他步履沉稳地走向指挥台,与那位总联络官赵永昌低声交谈了几句。
随即,在无数敬畏目光的注视下,他并未在指挥台多做停留,而是独自转身,负手朝着盐湖岸边走去。
他的身影很快融入了盐湖浓重的暮色与愈发凛冽的风中,只留下一个凝望远方的、如同礁石般沉稳的侧影剪印,渐渐模糊。
营地的气氛在短暂的哗然之后,再次沉凝下来。
只是这份沉凝中,掺杂了更多复杂难言的东西。
对实力差距赤裸裸的重新认知带来的失落与不甘,对未知前途更深的忌惮与茫然,以及一些原本松散的关系格局。
在巨大的压力与新的实力标杆下,悄然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谁与谁可能结盟?
谁又会被视为潜在的威胁或拖累?
无形的暗流在沉默中涌动。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如同被冻结的盐湖之水,缓慢而沉重地流逝。
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
“遗迹……正式开启了!”
营地各处,压抑许久的惊呼声终于爆发出来,此起彼伏,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呜——!!!”
尖锐刺耳到能撕裂耳膜的集结哨声,终于再次划破了被异象惊得死寂的夜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全体注意,按预定序列——出发!”
“目标——结界入口!”
总联络官赵永昌的声音通过扩音器炸响,盖过了所有的喧哗。
命令下达,长龙般的队伍开始缓缓蠕动。
沉重的军靴踏在冰冷坚硬的盐碱地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嚓!嚓!”声。
背包的摩擦声、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金属器械偶尔碰撞的轻响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沉重而悲壮的音流。
(备注:回忆篇,85章内容的部分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