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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建设狂潮,很快从京城蔓延到了全国。

各州各府,纷纷上奏,请求拨付水泥,修路、补城墙、建水利。

整个大明,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朱棡,却清闲了下来。

这一日,他刚从城外的工坊视察回来,便被太监请进了宫。

御书房内,气氛压抑。

朱元璋正铁青着脸,坐在龙椅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地面上,是一本被摔得散了架的奏折。

几个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父皇,这是谁又惹您生气了?”

朱棡走上前,弯腰将散落的奏折一页页捡起。

“哼!”

朱元璋重重地哼了一声,怒气未消。

“还不是江南那帮酸儒!”

“咱好心好意下旨征召他们入朝为官,他们倒好,一个个给咱摆起谱来了!”

“说什么山野闲云,不问世事!”

“放屁!”

“真当咱不知道他们心里那点小九九?”

“不就是嫌弃咱出身不好,看不起咱这个泥腿子皇帝吗?”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朱棡将奏折整理好,放在了御案上。

奏折是姑苏知府魏观呈上来的。

内容是关于朝廷征召江南名士入朝为官,却遭到了拒绝。

为首的三人,正是高启、张羽、王彝。

这几位,都是名满江南的大文豪,在士林中声望极高。

他们的拒绝,无疑是在公然打朝廷的脸,更是打朱元璋的脸。

朱棡瞬间明白了自己父皇为何如此暴怒。

朱元璋看着朱棡,眼中的怒火渐渐化为冷厉。

“三儿,这事,你来办。”

“让你的锦衣卫去一趟姑苏,给咱好好查查!”

“咱倒要看看,这几个自命清高的文人,屁股底下到底干不干净!”

“他们不是喜欢风骨吗?咱就看看他们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朱棡心中一凛。

他知道,父皇这是动了真怒。

“儿臣,遵旨。”

他没有丝毫犹豫,躬身领命。

从皇宫出来,朱棡直接回了燕王府。

陆炳早已在书房等候。

“殿下。”

朱棡将一份手令递了过去,神情严肃。

“陆炳,你亲自带人去一趟姑苏。”

“查三个人。”

“高启、张羽、王彝。”

陆炳接过手令,目光一凝。

“殿下放心,卑职明白。”

朱棡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

“记住,咱要的是他们拒不应召的真正原因。”

“查清楚他们背后,是否有人指使,又或者,有什么别的图谋。”

“去吧,速去速回。”

“是,殿下!”

陆炳领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书房内,烛火摇曳。

朱棡看着窗外的月色,眼神深邃。

姑苏,高启。

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姑苏城自古便是风流富庶之地。

即便经历了战火,也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

城南的一家酒楼里,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前元旧事,引得满堂喝彩。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一个身穿青色儒衫的男子。

男子看起来三十出头,面容普通,气质却沉稳内敛,独自一人自斟自饮。

他正是奉命前来姑苏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换上了一身文士的行头,在这酒楼里,已经坐了一个下午。

耳朵里,灌满了姑苏城的各种消息。

“听说了吗?朝廷征召高季迪入京为官,被他给拒了!”

“高先生真乃我辈楷模!视功名利禄如浮云,这才是真正的文人风骨啊!”

邻桌几个年轻士子的谈话,清晰地传了过来。

陆炳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高季迪,正是高启的字。

“可不是嘛!想那张吴王,何等礼遇高先生,他都未曾出仕。如今这新朝……”

说话的士子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不屑。

“嘘!慎言!”

同伴连忙制止了他。

另一人则带着几分炫耀的口气说道。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前些日子,高先生登临姑苏北郭的废台,还曾作诗一首,凭吊张吴王呢。”

“诗中那句‘英雄已没虚瞻望,故国山河半夕阳’,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陆炳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张吴王,指的便是盘踞姑苏多年的张士诚。

他与朱元璋是死对头,最终兵败身死。

高启身为大明的子民,竟公然作诗缅怀前朝乱匪。

这已经不是风骨,而是叛逆!

陆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头的火。

他放下几枚铜钱,起身离开了酒楼。

夜色下,陆炳的身影在小巷中穿行,最后停在了姑苏府衙的门前。

新修的府衙,用了不少从京城运来的水泥,看起来气派非凡。

知府魏观为了彰显气象,特意请了高启来为府衙的上梁文题字。

此刻,府衙门口的石碑上,那篇由高启亲笔书写的《上梁文》,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陆炳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逐字逐句地扫过。

当看到其中“龙盘虎踞”四个字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龙飞”二字。

陆炳的呼吸,几乎停滞。

龙盘虎踞,龙飞九天!

这些词,是用来形容帝王基业的!

他高启,不过一介白身,竟敢用在区区一个姑苏府衙之上?

他这是想做什么?

是想说,这姑苏城,才是他心中的“龙庭”吗?

那个被他凭吊的张士诚,才是他认可的“真龙”?

一股寒意从陆炳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已经不是暗中非议,而是赤裸裸的谋逆之心!

他迅速将这几个字拓印下来,连夜写成密报,用最高等级的信鸽,发往金陵。

……

燕王府,书房。

夜已深,朱棡却没有丝毫睡意。

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墙壁上。

他在等姑苏的消息。

“叩叩叩。”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进来。”

一名锦衣卫亲卫快步走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个蜡丸封口的竹筒。

“殿下,姑苏八百里加急。”

朱棡的心头一跳,伸手接过竹筒。

他捏开蜡丸,从里面抽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展开纸条,陆炳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纸上没有多余的废话,只记录了两件事。

第一,高启作诗,凭吊张士诚。

第二,高启为姑苏府衙题字,用了“龙盘虎踞”、“龙飞”等字眼。

朱棡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

手中的纸条,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好。”

“好一个高启!”

“好一个江南大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