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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我,天罗煞星,镇守人间五十年 > 第1章 “你,随行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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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魂崖下的寒风,一吹就是十年。

那风是淬了冰的,带着崖底终年不散的阴翳,刮过皮肉时像无数把小刀子在割,冻透了筋骨,连魂魄都似要被冻裂。

十年里,凌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份冷,可当他踏入帝都永安城的那一刻,才发现有些寒意是刻进骨子里的——它能裹在早春暖融融的风里,让拂面的温柔都带着刺;能藏在镇北王府马厩潮湿的草料气息中,混着马粪的腥臊,在呼吸间蔓延开一片凉。

天刚蒙蒙亮,马厩里已有了细碎的动静。

凌烬握着一把硬鬃毛刷,正低头给“追风”刷洗马背。那毛刷的鬃毛硬挺,蹭过马身时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下都力道均匀,沉稳得没有半分多余。乌黑油亮的马毛在他手下愈发顺滑,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他的动作熟稔得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一如十年前,他擦拭那柄名为“焚寂”的佩剑时那样。只是那时,他指尖抚过的是冷硬的剑鞘,握的是温润的剑柄,剑身映出的是他意气风发的模样;而如今,他手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老茧厚得能磨平木头的纹路,掌心攥着的,不过是一根粗糙的刷柄。

十年光阴,是最无情的刻刀。它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沟壑,那是风霜的印记,是岁月的磋磨。两鬓早已过早地染上了微霜,衬得他本就深邃的轮廓愈发沉郁。

唯有那双眼睛,在低垂着眼帘时显得格外平静,可偶尔抬起来的瞬间,眼底深不见底,像一口积了千年寒冰的古井。那藏在深处的锐利,被他刻意压在一片死寂的死水之下,偶尔泄出的一丝精光,快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让人根本来不及捕捉,便已消失无踪。

“喂,新来的!你磨蹭什么呢?手脚利索点!”

尖锐的嗓音突然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像一根针戳破了马厩里短暂的平和。马管事双手背在身后,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迈着小碎步走到凌烬面前,三角眼斜睨着他,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今日郡主要去校场练骑射,追风可是郡主的心肝宝贝,要是有半点闪失,仔细你的皮!”

凌烬没有抬头,也没有应声,只是手下的动作更快了几分。他拿起旁边木瓢,舀起一瓢清水,手腕微微用力,清水呈一道弧线泼在马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随后,他蹲下身,用柔软的布巾仔细擦拭着马腿上残留的泥点,连蹄子缝里的污垢都没放过。

追风似乎极为享受他的伺候,硕大的头颅轻轻晃动着,打了个响鼻,温热的气息喷在凌烬的颈侧,然后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肩膀。

这匹来自西域的宝马,性子暴烈得很。当初刚被送入王府时,连经验最丰富的马夫都近不了它的身,稍一靠近就会被它扬起前蹄暴躁地驱赶。府中上下,除了郡主萧煜,极少有人能让它这般温顺,可它却独独对这个沉默寡言、刚来没几天的新马夫格外亲近。

“啧,真是怪事。”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马夫看得直咂嘴,凑到另一个同伴身边,压低了声音嘀咕,“这畜生平日里骜得跟什么似的,多少人想讨好它都讨不到好,怎么到了这新来的手里,就这般老实了?”

“谁知道呢?许是这新来的运气好,合了这马的脾气吧。”另一个马夫随口应着,目光却忍不住往凌烬那边瞟,眼里满是疑惑。

凌烬对这些议论恍若未闻。他只顾着专注地擦拭着追风的身体,指尖偶尔触碰到马身温热的肌肉,能清晰地感觉到它脉搏的跳动。与马打交道,比与人打交道简单太多了。马的喜怒哀乐,从来都不会隐藏,全都直白地写在眼睛里,写在肌肉的颤动里,写在它的嘶鸣里。你对它好,它便对你亲近;你若对它有恶意,它也会毫不犹豫地反击。

这一点,凌烬比谁都清楚。

他曾执掌数万铁骑,南征北战,什么样的烈马没见过?

什么样的悍马驯服不了?

驯服烈马的本事,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即便如今他刻意隐藏,可举手投足间,那份与马之间的默契,还是难免会流露一二。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脚步声很缓,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让马厩里原本细碎的嘈杂瞬间低了下去。下人们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凌烬的动作没有停,依旧专注地给追风擦拭着最后一处污渍,可他的脊背,却在那脚步声靠近的瞬间绷紧了。那是一种本能的警惕,是十年生死边缘挣扎养成的习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很平静,没有丝毫压迫感,却带着一种洞悉般的审视,仿佛要穿透他刻意伪装的表象,看清他隐藏在底下的真实模样。

他没有抬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双绣着暗银云纹的锦靴。靴子的面料是上好的云锦,绣线细密,云纹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这样一双精致的靴子,出现在满是泥泞和腥臊的马厩里,显得格外突兀。

“都准备好了?”

一个清冽如泉的声音响起,音量不高,却自带一股奇特的韵律,像是山涧的清泉流过青石,能让人莫名地静下心来。

是镇北王府的郡主,萧煜。

马管事连忙收起脸上的不耐烦,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回郡主,都备好了!追风也已经刷洗干净,您随时可以出发。”

萧煜“嗯”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她的目光却并未离开凌烬,准确地说,是落在了他那双正在为马腿做最后擦拭的手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骨节分明,指节略微有些粗大,掌心和指腹上布满了陈年旧茧,那些老茧厚实坚硬,是常年握兵器、练骑射才能磨出来的,绝非一个普通马夫该有的。而且,手背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疤痕,虽然已经愈合,却依旧能看出当年伤口的狰狞。

凌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如有实质,落在他的手上,带着探究审视。但他始终没有抬头,只是将最后一块布巾拧干,叠好放在一边。他现在的身份,是马夫凌三,一个父母双亡、在战乱中流离失所,最后辗转来到王府谋生的边军逃卒。过多的关注,对他而言,是致命的危险。

片刻之后,那道目光终于移开了,落在了追风身上。萧煜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爱马的脖颈,指尖划过它顺滑的皮毛,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今日校场,不过是些世家小辈间的玩闹,你倒精神得很。”

她今日穿着一身利落的红色骑射服,衣料紧致,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形。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更显得腰肢盈盈一握。脸上未施粉黛,眉眼清秀,唇色是自然的淡粉,可那一身耀眼的红色,却让她整个人明艳得如同初升的朝霞,与这马厩的昏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仿佛一朵开在荒原上的烈火玫瑰,夺目而坚韧。

凌烬依旧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描摹着她的身影。他曾听说过这位镇北王府郡主的传闻,说她自幼不喜红妆,偏爱骑射,性格洒脱不羁,颇有几分男儿气概,深得镇北王的宠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忽然,萧煜像是随口想起了什么,目光再次扫过凌烬,淡淡吩咐道:“你,随行伺候。”

马管事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连忙抬头,小心翼翼地劝道:“郡主,这……这新来的笨手笨脚,没见过什么世面,怕是不懂规矩,冲撞了校场的贵人。还是让老奴随行伺候您吧,老奴一定把您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无妨。”萧煜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看他伺候追风,很是用心。就他了。”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马厩外走去。红色的裙裾拂过地面,带起一阵微风,风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那香气清冽淡雅,不似寻常女子喜爱的熏香那般浓郁,却让人印象深刻。

直到那道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马厩门口,凌烬才缓缓直起身。他依旧低垂着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镇北王府的郡主,为何会对一个最低等的马夫多看一眼?

为何会突然让他随行伺候?

是真的觉得他伺候追风用心,只是一时兴起的随口吩咐?

还是……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这只是一场试探?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让他心头沉甸甸的。

校场。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他的心。

那是他曾经最熟悉的地方,是他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战场。

十年前,他曾在那里率领铁骑,演练阵法,接受万众瞩目;十年后,他却要以一个马夫的身份,再次踏入那个地方。那里有他曾经的部下,有他的仇敌,有太多他不愿面对的过往。如今的校场,对他而言,早已不是熟悉的练兵场,而是一处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的龙潭虎穴。

凌烬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追风的脖子。

追风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再次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杂念,牵起缰绳,沉默地跟在一行人的身后,朝着马厩外走去。

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一轮红日挂在东边的天空,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有些刺眼。凌烬微微眯起眼睛,将头埋得更低了些。阳光将他略显佝偻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地面上,显得格外孤寂。

无人看见,在他低垂的眼帘下,那沉寂了十年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苏醒。那是被压抑了十年的火焰,是从未熄灭的野心,是不甘沉沦的执念。如今,被这帝都的风一吹,被这位红衣郡主的出现一搅,竟像是被点燃了一星微弱的光点。

那光点很小,很暗,却顽强地亮着,仿佛随时都可能燎原。

天罗地网,十年布局,或许能困住一颗陨落的将星,可它能困得住死灰复燃的野心吗?

凌烬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这盘棋,终于可以开始了。而那位身着红衣的郡主萧煜,像是一个始料未及的变数,悄然撞入了他精心布下的这盘死局之中。

未来会如何?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再次走向校场的这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在这龙潭虎穴中杀出一条血路,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要么,便彻底沉沦,化为尘埃,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追风似乎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激荡,不安地刨了刨蹄子,发出一声低嘶。

凌烬轻轻安抚地拍了拍它的脖颈,目光落在前方那道耀眼的红色身影上,眼底的光芒愈发深邃。

校场的方向,隐隐传来了喧闹的人声。

风,似乎更烈了些,吹动着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动着他心中那星微弱的烬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