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排水系统入口，比林凡预想的还要隐蔽和破败。
它位于武器库侧后方约五百米处，一个被半人高的枯黄杂草和坍塌的建筑垃圾几乎完全掩埋的洼地里。若非林凡凭借前世记忆和系统地图上那极其模糊的标记，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
一块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斜斜地倒在一旁，露出了后面黑黢黢的、直径约一米五左右的圆形洞口。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霉烂、腥臭和某种化学试剂挥发后的刺鼻气味，如同实质般从洞口深处涌出，即使戴着加厚的防毒面具，依然能隐约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洞口边缘布满了滑腻的深绿色苔藓和某种暗红色的、类似菌毯的增生组织，还在微微蠕动。向下望去，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地狱的捷径。
“我滴个乖乖……”王浩压低声音，用战术手电往里照了照，光柱很快就被浓郁的黑暗吞噬，只能照见下方不远处淤积的、泛着诡异油光的黑水，“这地方，看着就他妈不吉利。”
“入口越是不堪，对我们越有利。”林凡检查了一下系在腰间的安全绳，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铁鹰的人注意力在正面，短时间内不会排查到这里。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员们。十九个人，包括王浩在内，都已经佩戴好夜视仪，检查了武器，眼神在幽绿色的镜片后闪烁着坚定的光。没有人退缩。
“记住，”林凡最后一次强调，“进入之后，保持绝对静默。通讯器切换至震动模式。遭遇非致命威胁，优先使用冷兵器。我们的目标是潜入，不是清剿。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条通道应该能直通武器库的地下仓储区或维护层。”
众人无声点头。
“我打头，王浩断后。保持间距，注意脚下和头顶。”林凡说完，不再犹豫，率先俯身，钻入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洞口。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瞬间包裹全身，与外界微光环境的温差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脚下的感觉黏腻而不确定，时而是没踝的恶臭淤泥，时而是湿滑的、长满苔藓的混凝土管壁。
通道内部比预想的要宽敞一些，但依旧需要微微弯腰前行。头顶不时有冰冷的水滴落下，滴在防弹背心或头盔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管道内被放大得格外清晰。
夜视仪提供的幽绿色视野里，一切都显得扭曲而不真实。管道壁上布满了各种颜色的污渍和诡异的真菌群落，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散落的、早已腐朽的白骨，分不清是属于人类还是动物。
林凡移动得极其缓慢而谨慎，每一步都经过仔细试探。他的感知提升到极限，不仅关注着视觉和听觉，甚至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细微的能量流动。系统界面在脑海中安静地悬浮着，但那关于“高密度无序灵能聚合体”的提示，似乎随着他的深入而变得略微清晰了一丝。
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蛇，在城市的“肠道”中悄然蠕动。
前行了大约十几分钟，除了令人不适的环境和心理压力，并未遭遇实质性的危险。但所有人的神经都不敢有丝毫放松，越是平静，往往意味着潜伏着越大的风暴。
突然，走在队伍中段的一名队员脚下一滑，似乎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身体一个趔趄，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管壁。
“咔嚓！”
一声轻微但在此刻显得异常刺耳的碎裂声响起。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
林凡猛地回头，夜视仪下的目光锐利如刀，看向那名队员。队员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抬起手，只见他手掌按住的管壁位置，一片原本看起来像是厚重苔藓的覆盖物碎裂脱落，露出了下面……一颗镶嵌在混凝土里、早已干瘪发黑的人类颅骨！空洞的眼窝正对着通道。
不是他踩到的东西发出的声音，而是他扶墙时按碎了覆盖在颅骨上的钙化物。
虚惊一场。
但林凡的心却沉了下去。不是因为这颗颅骨，而是因为，在颅骨暴露出来的瞬间，他感觉到周围原本就稀薄的空气，似乎骤然变得更加阴冷了几分。一种被无数双眼睛窥视的感觉，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心头。
“保持警惕，继续前进。”林凡压下心中的不安，用极低的声音命令道。
队伍再次移动，但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压抑。
又前行了数十米，通道开始出现岔路，如同迷宫般延伸向不同的方向。林凡凭借着记忆和系统地图那微弱的指引，选择了其中一条相对宽阔、但灵能残留气息更浓郁的路径。
这条通道的管壁开始出现变化。那些暗红色的菌毯状增生组织变得更加厚实，甚至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表面还浮现出一些如同血管般的幽蓝色脉络，散发出极其微弱的磷光。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种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怪异气味，连防毒面具都有些难以完全隔绝。
“凡哥，这玩意儿看着真邪门。”王浩通过震动通讯，将声音直接传入林凡耳中。
“嗯，灵能污染加剧的迹象。都离这些‘血管苔藓’远点，可能有毒或者有腐蚀性。”林凡提醒道。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带路的林凡突然再次停下，并迅速打出一个“停止、蹲下、警戒”的手势。
全体队员瞬间依令行事，屏住呼吸。
林凡缓缓蹲下身，战术手光（调整为微光模式）照向侧前方的管壁下方。在那里，一片格外厚实的“血管苔藓”覆盖下，隐约露出了半截扭曲的、穿着深灰色作战服的尸体！
是“铁鹰”的人！
林凡示意王浩掩护，自己则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端挑开覆盖在尸体上的苔藓。
尸体已经高度腐烂，面目模糊，但作战服的标识清晰可见。他的死状极惨，整个胸腔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开，内脏被掏空一空，骨头呈现出不规则的断裂状。更令人心悸的是，在他尸体周围的苔藓和管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深可见骨的切割痕迹，就像是……被无数柄高速旋转的利刃反复剐过一样。
“是那种‘刃魔’干的？”王浩通过通讯低声问。
林凡仔细观察着伤痕，摇了摇头，声音凝重：“不像。‘刃魔’的骨刃造成的伤口更干脆利落。这些伤痕……更细密，更凌乱，像是……被某种带有无数锐利附肢的东西包裹住，然后瞬间……”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里存在的威胁，不止“刃魔”一种。而且，从尸体的腐烂程度和苔藓覆盖情况看，这名“铁鹰”士兵死亡时间不长，很可能就是最近一两天，甚至就是他们先遣队派出侦察地形或尝试其他入口的队员！
这意味着，铁鹰并非对侧面和后方完全无知，他们也尝试过探索，并且付出了代价！
这个发现，让林凡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陈峰不是莽夫，他肯定也考虑到了其他入口的可能性。这名士兵的死，或许会让他更加警惕，甚至可能已经派出了更多的侦察力量。
必须更快！
“加快速度，但更要小心！”林凡下达指令，同时更加专注地感知着前方的能量流动。
队伍绕过那具令人不安的尸体，继续深入。通道开始缓缓向下倾斜，脚下的积水变深，已经没过了小腿肚，冰冷刺骨。周围管壁上的“血管苔藓”越来越密集，散发的幽蓝色磷光也愈发明显，几乎不需要夜视仪也能勉强视物，但这诡异的光线反而让环境显得更加恐怖。
“窸窸窣窣——”
“咔嚓……咔嚓……”
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细小节肢摩擦和啃噬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深处传来，若有若无，却密密麻麻，听得人头皮发麻。
林凡再次抬手止住队伍。
他凝神倾听，那声音似乎来自通道的各个方向，管壁，头顶，甚至脚下的淤泥里……
“准备战斗！”林凡低喝一声，反手拔出了背后的战术匕首，同时将突击步枪甩到身前。热武器在狭窄空间容易误伤且吸引注意，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队员们立刻组成环形防御阵型，匕首、军刺、工兵铲紧握在手，紧张地注视着周围幽蓝色磷光笼罩下的、不断蠕动的管壁。
“窸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突然！
“噗！”
一团黑影从头顶的苔藓丛中掉落，直扑一名队员的面门！
那名队员反应极快，匕首向上疾刺！
“吱——！”一声尖锐的嘶鸣响起。
那东西被匕首刺穿，掉落在积水中，疯狂扭动。借着一闪而过的磷光，众人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那是一只巴掌大小、形似潮虫的生物，但甲壳呈现出与管壁上苔藓类似的幽蓝色，身体下方长满了如同剃刀般锋利的细足，口器更是如同一个旋转的、布满利齿的钻头！
“是‘蚀骨虫’！小心，它们通常群体行动！”林凡厉声警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下一秒——
“噗噗噗噗……！”
如同下饺子一般，无数幽蓝色的“蚀骨虫”从头顶、管壁的苔藓丛中，甚至从脚下的淤泥里钻出，如同蓝色的潮水，向着小队汹涌扑来！那密集的“窸窣”声和“咔嚓”声瞬间汇成了死亡的交响乐！
“开火！”林凡怒吼，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消音器压抑下的枪声在管道内沉闷地回荡。
子弹打在虫群中，溅起一团团蓝色的粘液和破碎的甲壳，但对于那如同潮水般无穷无尽的数量来说，效果有限！
更多的蚀骨虫扑到了队员们身上，锋利细足疯狂抓挠着作战服，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旋转的口器试图钻透凯夫拉纤维！
“啊！”一名队员惨叫着，一只蚀骨虫钻透了他手臂防护较弱的位置，瞬间鲜血淋漓！
“用手雷！震撼弹！”王浩一边用枪托狠狠砸碎扑到面前的虫子，一边大吼。
“不能用！会引起坍塌！”林凡厉声制止，同时匕首挥舞如风，将数只扑来的蚀骨虫斩成两段，粘稠的蓝色血液溅在他的面具上。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狭窄的空间限制了队伍的发挥，而无穷无尽的虫潮却占据了地利。队员们只能背靠背，用一切手段抵抗着这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惨叫声、枪声、虫子的嘶鸣声、利刃切割甲壳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这幽闭的空间内奏响了绝望的乐章。
林凡眼神冰冷，大脑飞速计算。这样下去，就算不被虫子吃掉，也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散发着磷光、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血管苔藓”。这些苔藓似乎是蚀骨虫的巢穴和食物来源……
一个冒险的念头闪过脑海。
“所有人！向我靠拢！集火射击我们正前方的管壁苔藓！”林凡大吼，同时从战术背心上取下唯一一枚燃烧棒！
队员们虽然不解，但长期形成的信任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火力瞬间集中，子弹如同金属风暴般倾泻在正前方那片最为厚实、幽蓝色脉络最为密集的苔藓丛上！
“噗嗤！噗嗤！”
苔藓被打得汁液横飞，破碎的组织四处飞溅。
就在虫群被短暂的火力吸引的瞬间，林凡猛地拉燃了燃烧棒！
刺眼的白炽光芒瞬间爆发，将整个通道映照得如同白昼！
那些习惯了幽暗环境的蚀骨虫发出一片惊恐的嘶鸣，动作明显一滞。
林凡用尽全身力气，将剧烈燃烧的燃烧棒猛地投向了那片被打得千疮百孔的苔藓丛！
燃烧棒精准地落入苔藓之中。
预想中的猛烈燃烧并没有立刻发生，那些苔藓似乎具有极强的抗燃性。
然而，下一秒——
“嗡……！”
那片被灼烧的苔藓猛地释放出一股强烈的、混乱的灵能波动！
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一般，通道内所有散发着磷光的“血管苔藓”都开始剧烈地闪烁、蠕动，释放出混乱的能量场！
原本疯狂攻击的蚀骨虫群，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惊吓，嘶鸣声变得尖锐而混乱，攻击动作也变得毫无章法，甚至开始互相撕咬、践踏！
“趁现在！冲过去！”林凡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马当先，向着虫群变得稀疏的正前方发足狂奔！
队员们紧随其后，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刺。子弹开路，匕首挥舞，踏着满地挣扎、混乱的蚀骨虫，硬生生从这蓝色的死亡潮水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嘶鸣声和混乱的灵能波动逐渐减弱，前方再次出现相对“干净”的、只有污水泥垢的管道，众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靠在湿滑的管壁上，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清点人数，两人轻伤，一人被蚀骨虫钻伤手臂，伤势较重，但好在苏婉准备的强效止血粉和抗生素起了作用，暂时稳定住了情况。
“妈的……这鬼地方……”王浩扯下面具，大口呼吸着依然污浊但至少没有虫子的空气，脸上满是后怕。
林凡也摘下面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蓝色的虫血，眼神依旧凝重。他回头望向来时的方向，那片幽蓝色的磷光区域仍在远处隐约闪烁。
燃烧棒引发的灵能混乱只是暂时的，那些虫子迟早会恢复。
而且……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在刚才的混乱中，他似乎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用匕首拨开淤泥，一枚制式的、黄铜材质的步枪弹壳，静静地躺在那里。弹壳还很新，几乎没有锈蚀。
这不是他们使用的口径。
是“铁鹰”的制式弹药。
林凡捡起弹壳，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凉。
看来，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沿着这条通道，走到更深处了。
是侦察兵？还是……另一支试图潜入的小队？
陈峰的动作，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前有未知的强敌，后有恢复后可能追来的虫潮。他们的潜入计划，从这一刻起，充满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林凡握紧那枚弹壳，目光投向管道前方更加深邃的黑暗。
暗流，愈发汹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