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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玄幻魔法 > 东璃传 > 第199章 第五世:图腾之月篇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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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第五世:图腾之月篇 (九)

冰冷、粘稠、带着石语爷爷生命余温的鲜血,顺着那枯瘦手指的颤抖,沾染在她同样被血污和汗水浸透的脖颈皮肤上。那枚小小的、温润的月牙骨片,带着老人最后一丝体温和决绝的托付,沉重地、不容抗拒地贴上了她的颈间。

时间,在祭坛前这方寸之地,彻底凝固。

她跪在冰冷的血泊中,身体因力量的瞬间抽离和目睹至亲垂死的巨大悲恸而剧烈颤抖。石语枯瘦的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仿佛用尽了他残存的所有生命之火,只为完成这最后的动作——将象征部落最高萨满权柄与责任的月牙骨链,戴在了这个刚刚拯救了部落、却依旧被视为“诅咒之子”的少女颈上!

骨片触碰到皮肤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感瞬间穿透皮肤,直抵灵魂深处。那不是物理的寒冷,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无数祈愿、责任与漫长岁月沉淀的沧桑感,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冲刷过她因战斗和悲痛而灼热的神经。

石语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瞳孔中那回光返照般的炽热亮光,在她戴上骨链的瞬间,达到了顶点!那目光中充满了无以言表的释然、欣慰,以及一种……终于找到归宿的满足。他布满血污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涌出更多的血沫。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目光艰难地从她颈间的骨链,移向她那双因脱力、剧痛和巨大悲恸而失神的、瞳孔深处尚残留一丝银辉的眼睛。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血沫堵住的音节,从他颤抖的唇间艰难地挤出:

“别…怕…”

声音轻若蚊蚋,却如同耗尽了他生命最后的烛芯。

那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枯瘦如柴的手,猛然失去了所有力量,颓然垂下,重重地砸落在冰冷的、浸满鲜血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石语老萨满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骤然熄灭。那饱含千言万语的目光,彻底凝固,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空洞的、望向无尽虚空的灰败。胸膛那三道恐怖的伤口,彻底停止了渗血,连同他微弱的呼吸,一同归于沉寂。

他走了。

带着对部落未来的托付,带着对她这个“诅咒之子”最深沉的期许与信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似乎还凝固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释然的弧度。

“石语爷爷——!!!”

一声撕心裂肺、饱含着无尽悲恸与绝望的哭喊,终于冲破了她干涸的喉咙,如同受伤孤狼的哀鸣,凄厉地回荡在骤然死寂的祭坛上空!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彻底瘫软下去,扑倒在老人尚有余温的冰冷身躯旁。额头抵在染血的泥土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她紧咬的唇齿间溢出。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污泥,肆意流淌,滴落在石语染血的衣襟和冰冷的土地上。那枚刚刚戴上的月牙骨片,紧贴着她的锁骨,冰凉刺骨,沉重如山。

覆盖全身的银色纹路彻底隐去,只留下皮肤下隐隐的灼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额间的月牙印记也黯淡下去,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如同胎记般的银痕。紫发失去了狂舞的光焰,重新垂落下来,几缕深紫色的发梢无力地贴在满是泪痕的脸颊上。

力量消失了。月之战士的形态褪去了。只剩下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在血与火的余烬中,在刚刚拯救的族人的注视下,抱着她生命中唯一给予过温暖的老人冰冷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周围的死寂,被这悲恸的哭声打破,却又陷入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死寂。

幸存的族人们,终于从刚才那如同神迹降临般的震撼和狼群溃逃的惊魂未定中,缓缓回过神来。他们呆呆地看着祭坛前跪倒痛哭的少女,看着她颈间那枚在火光映照下、沾染着新旧血污却依旧温润的月牙骨片,看着地上彻底失去生息的石语老萨满,以及那头倒毙在旁、如同被净化枯萎的恐狼头领尸体……

恐惧?敬畏?茫然?狂喜?这些情绪如同被打翻的染缸,在他们心中疯狂混合、发酵。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最先打破了沉默。她看着地上石语安详中带着释然的遗容,又看向那伏尸痛哭、颈戴骨链的少女,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复杂光芒,最终化作一种近乎本能的、带着劫后余生巨大感激的冲动。

她抱着孩子,缓缓地、试探性地,朝着祭坛的方向,朝着那个哭泣的身影,屈膝跪了下去。额头深深抵在冰冷、染血的土地上。

这个动作,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颗石子。

噗通!

噗通!噗通!

一个接一个!那些幸存下来的战士、妇人、老人……甚至是被父母紧紧抱在怀中、刚刚经历了生死恐惧的孩童,都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祭坛的方向,朝着那个伏在石语身边痛哭的少女,缓缓地、敬畏地跪伏下去!

他们匍匐在地,额头紧贴泥土,身体因后怕和敬畏而微微颤抖。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抽泣和粗重的喘息声。但这份沉默的跪拜,比任何语言都更加震撼人心。

目光不再有憎恶,不再有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巨大感激、难以理解的敬畏,以及……一种面对神迹降临后的、近乎卑微的虔诚!

那个被他们视为灾星、欲献祭以平息祖灵之怒的紫发少女,在月圆之夜,化身月之战士,手持光矛,一声清啸净化狼群,拯救了整个部落!而德高望重的老萨满石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亲手将象征最高权柄的月牙骨链,戴在了她的颈上!

这不再是诅咒之子!

这是月神的使者!是祖灵选定的救赎者!是新的、唯一的、至高无上的——大萨满!

“嗬……嗬……” 一个微弱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呻吟声,打破了这肃穆而压抑的跪拜氛围。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祭坛附近,那早已干涸龟裂的河床底部,一处巨大的裂缝深处,竟然开始缓缓地、极其微弱地……渗出清澈的水流!

那水流起初只是细小的涓滴,如同大地流出的眼泪,无声地浸润着干渴焦黑的泥土。但很快,渗出的速度开始加快!清澈的水流在龟裂的河床上蜿蜒、汇聚,发出细微而悦耳的“汩汩”声!水流所过之处,焦黑的泥土贪婪地吮吸着这久违的甘霖,散发出清新的泥土气息!

干涸的河床……涌出了清泉!

几乎是同时,天穹之上,那轮见证了献祭、杀戮、净化与死亡的巨大圆月,似乎也完成了它的使命。它缓缓地、无声无息地隐没在西方的天际线之下。最后一丝清冷的月辉,温柔地拂过大地,拂过燃烧的余烬,拂过满地狼尸和断壁残垣,也拂过祭坛前那个伏在老人尸体上痛哭的少女,和她颈间那枚沾血的月牙骨片。

月隐,泉涌。

神迹,在绝望的废墟之上,悄然降临。

月华彻底隐去,只留下黎明前最深邃的墨蓝底色,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笼罩着劫后余生的赤岩部落。冲天的火光失去了月华的辉映,也仿佛耗尽了最后的狂暴,不甘地摇曳着,舔舐着残存的焦木和帐篷骨架,发出噼啪的哀鸣。浓烟依旧固执地盘旋上升,将天空染成一片污浊的灰暗。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混合气味——皮肉焦糊的恶臭、浓烟呛人的苦涩、血腥的腥甜、以及……从干涸河床裂缝中涌出的、越来越清晰的、带着泥土清冽气息的水汽。

祭坛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被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复杂的情绪所取代。跪伏在地的族人们,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额头紧贴着冰冷潮湿(被新涌泉水浸润)的泥土。他们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敬畏地、小心翼翼地瞥向祭坛石壁下的那个身影。

她依旧跪在那里,仿佛一尊凝固的石像。

石语老萨满冰冷的身体被她紧紧地、以一种近乎保护的姿态拥在怀中。她瘦小的身躯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和巨大的悲恸而微微起伏,破碎的呜咽声已经变得嘶哑而微弱,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的颤抖。泪水早已流干,只留下脸颊上纵横交错的、被血污和泥土冲刷出的苍白沟壑。额前脏乱的黑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遮住了额间那枚已经黯淡、却依旧存在的月牙印记。

唯有颈间那枚月牙形的骨片,在祭坛残余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温润而沉重的微光。骨片上沾染的石语的血迹已经干涸发暗,如同一个无法抹去的烙印。

力量彻底褪去的空虚感和身体被透支到极限的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阵阵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神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肺腑深处的灼痛。但她仿佛感觉不到这些。她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被怀中那具冰冷、僵硬、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身体所占据。石语爷爷最后那句微弱的“别怕”,如同最残酷的魔咒,在她空寂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带来更深沉的绝望和无边的孤寂。

他是唯一的光。现在,光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