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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5日,清晨。

虚假的星辰在头顶的天花板上寂然熄灭。阳光,真正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穿透力,顽强地钻过那装饰着繁复星空灯板的缝隙。细碎的光斑,如同被筛落的金粉,无声地洒落在深紫色的天鹅绒地毯上。

张纳伟蜷缩在猫爬架顶端那个柔软的小窝里。这个刻意营造的“舒适区”,此刻却像冰冷的巢穴。他把自己缩得很小很小,仿佛这样就能从现实中消失。那条蓬松的、已经彻底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尾巴,紧紧缠在腰间,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带来一种微弱的、自欺欺人的束缚感。

冰凉坚硬的触感硌着他的手心。是那枚铃铛项链。小小的银铃早已被体温捂暖,但金属的芯依旧冰冷。这是他仅存的、与“张纳伟”这个名字相连的微薄凭证。他攥着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咔哒。”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张纳伟猛地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头顶那双不属于他的、布偶猫般的耳朵,瞬间警觉地竖起!细密柔软的绒毛根根分明,像两只受惊的小兽,紧张地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波动。

三个穿着统一制服、面无表情的仆人鱼贯而入。他们的脚步轻而稳,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刻板。领头的仆人手里捧着一个暗红色的丝绒盒子,盒面光滑如镜,映着窗外渗入的晨光,透出一种不祥的华贵。

仆人走到猫爬架下,微微仰头,目光落在张纳伟身上。他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恭敬,但那恭敬之下,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Samira小姐,殿下今天要宴请贵客,请您准备一下。”

“宴请贵客”?

“准备一下”?

这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瞬间刺穿了张纳伟刚刚构建起的脆弱平静。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起,沿着脊椎急速攀升,瞬间席卷全身,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些日复一日的“训练”里,那个被称为“K”的训练师,用冰冷的话语和更冰冷的电击项圈,早已将这个“规则”刻进了他的骨髓——宠物的核心作用之一,就是在主人宴请宾客时进行“展示”。满足那些贵客猎奇的目光,彰显亲王殿下无与伦比的财富和……品味。

一个活生生的“藏品”。

“我不……”拒绝的话几乎是本能地冲到了嘴边。那是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最后的尊严在呐喊。然而,声音在喉头滚动,最终逸出的,却只是一声细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喵呜”。短促,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这些天的“教导”早已深入骨髓。反抗的念头刚起,身体就条件反射地将其压制下去。尤其是在这些如同人形机器般的仆人面前,任何一丝不驯顺,都可能招致他无法承受的“矫正”。

仆人对那声微弱的猫叫置若罔闻,仿佛那只是背景噪音。他动作优雅地打开了手中的丝绒盒子。

盒内,深红色的天鹅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项圈。

不是之前那个冰冷的、带有电击功能的黑色项圈。眼前这个,由无数细小的钻石镶嵌而成,每一颗都切割完美,在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射下,折射出无数道冰冷刺眼的光芒,几乎能灼伤人眼。搭扣处,一个华丽繁复的花体字母“S”清晰可见——那是“Samira”的首字母。一个彻底否定了他过往人生的符号。

“殿下特意为您定制的。”仆人拿起那沉甸甸的钻石项圈,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仿佛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戴上它,您会是今晚最耀眼的存在。”

最耀眼的存在?

张纳伟看着那圈闪烁着致命诱惑光芒的钻石,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讽刺感攫住了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想起了曼谷。想起了曾经在Siam paragon里那家奢华的珠宝店。他站在柜台前,为给苏玲挑选一条项链犹豫了很久。最终咬牙买下了一条镶着碎钻的铂金链子,花了他当时近一个月的佣金。肉疼了很久,但想到苏玲收到时可能的惊喜笑容,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那是送给爱人的礼物。是心意,是承诺。

而现在,这条价值远超那条项链千百倍、由无数真钻构成的项圈,冰冷地躺在仆人的手中。它是什么?一个标签。一个把他这个“展品”牢牢钉在耻辱柱上的标签。一个彰显主人财富的昂贵枷锁。

仆人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颈后的皮肤。张纳伟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他听到轻微的“咔哒”声,是旧项圈被解开的声响。随即,一种更沉重、更冰冷的触感取代了它。

钻石项圈被扣上了。

冰冷的金属瞬间贴合颈部的皮肤,钻石坚硬的棱角毫不留情地硌着他。远比之前的黑色项圈沉重,沉甸甸地压在锁骨上,像一副精心打造的、华美的镣铐。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束缚。

“真漂亮。”仆人后退一步,用一种审视艺术品的目光,满意地上下打量着张纳伟。那目光穿透了他身上单薄的淡蓝色连衣裙,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请跟我们来,化妆师已经在等着了。”

没有选择的余地。

张纳伟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僵硬地爬下猫爬架,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跟在仆人身后,穿过铺着华丽波斯地毯的长廊,走向一个他从未进入过的房间。

门被推开,浓郁的香水和化妆品气味扑面而来。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更像一个专业的化妆间。巨大的梳妆镜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各种刷子、粉扑整齐排列。衣架上挂着几件色彩鲜艳、款式奇特的衣物。

一个穿着简洁白色工作服的女人早已等候在此。她面容姣好,但眼神平静无波,看向张纳伟的目光,与仆人如出一辙——像是在打量一件需要加工的物件。

“Samira小姐,我是您的专属化妆师。”女人的声音很轻柔,但没有任何温度,“殿下希望您今晚是粉色系妆容。”

粉色系……

这三个字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张纳伟的心脏。

琳琳!他的女儿琳琳,最喜欢粉色。她总说粉色是公主的颜色,是童话里城堡的颜色。她会穿着粉色的裙子转圈,会用粉色的蜡笔画她想象中的城堡和花园。

而现在,这个属于他小公主的颜色,却要被强行涂抹在他这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上。这张融合了男性刚毅轮廓与女性柔美线条、被改造成半猫特征的、不伦不类的脸。目的只是为了取悦那些即将到来的、素未谋面的“贵客”。

屈辱如同滚烫的岩浆,在他血管里奔流。

他被引导着坐在宽大的化妆椅上。冰凉的皮革椅面激得他一哆嗦。化妆师的动作非常专业,也非常轻柔。粉底液被均匀地涂抹在脸上,遮盖住他原本偏黑的肤色,也遮盖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男性特征。然后是眼影,淡粉色的粉末被细致地晕染在眼睑上,像两片柔弱的桃花瓣。腮红是更娇嫩的粉,打在颧骨下方。口红是亮晶晶的蜜桃粉,带着珠光,覆盖了他原本的唇色。

最后,连他的指甲也没有放过。原本修剪整齐的指甲被涂上了同样粉嫩的甲油,上面甚至还被细心地点缀了几颗微小的水钻,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整个过程漫长而煎熬。化妆师的手很稳,眼神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精美的瓷器。但张纳伟感觉不到丝毫作为“人”的被尊重。他只是一件正在被打扮的玩偶,任由别人在他脸上涂抹,改变他的样貌,以满足主人的要求。

“好了。”化妆师放下最后一支唇釉,后退一步,满意地看着镜中的作品。镜子里的人,有着精致的眉眼,粉嫩的腮红,水润的唇瓣,配上头顶那双毛茸茸的猫耳,确实有种奇异的、非人的美感。“换上这件礼服吧。”

仆人立刻从衣架上取下一件衣服递过来。

张纳伟只看了一眼,胃里就猛地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那是一件粉色的吊带礼服。布料少得惊人!细细的肩带仿佛随时会断裂,低胸的设计几乎无法遮挡住胸前的曲线,更别提那圈冰冷的钻石项圈。裙摆短得只勉强盖过大腿根部,毫无悬念地将身后那条蓬松的长尾完全暴露出来。整件衣服轻薄贴身,几乎没有提供任何实质性的遮蔽感,反而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暴露。

“快点换上,”旁边的仆人见他不动,语气陡然冷硬下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殿下的客人快到了。”

张纳伟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那件粉色礼服。它在他眼中不断放大、扭曲,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粉色怪兽,要将他最后一点羞耻心彻底吞噬。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别逼我们动手。”另一个仆人上前一步,眼神冰冷,伸手就要去扯他身上那件唯一的蔽体之物——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

“我自己换!”

张纳伟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但那尖锐之下,是无法掩饰的绝望的颤抖。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的,依然是那副被改造后形成的、软糯的少女音,更添了几分凄楚。

他颤抖着手,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脱下身上那件已经陪伴他数月的蓝色连衣裙。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几乎赤裸的身体,皮肤上立刻泛起一层细小的颗粒。他拿起那件粉色吊带礼服,布料触碰到皮肤,带来一种滑腻而冰冷的异样感。他笨拙地套上,肩带滑过肩膀,细带勒在锁骨下方。布料紧贴着身体曲线,薄如蝉翼,让他感觉自己如同赤身裸体般暴露无遗。

钻石项圈的光芒反射在粉色的丝绸上,形成一片晃眼的光斑,刺得他眼睛生疼。耻辱感像毒藤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很好。”仆人点点头,对他的顺从似乎很满意,“现在,请这边走。”

他被带离了化妆间,穿过更加华丽、也更加空旷的回廊。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向深渊。最终,他们在一个巨大的、闪闪发光的物体前停下。

那是一个笼子。

一个巨大的镀金笼子。

笼条金光灿灿,在灯光下流淌着奢华的光泽。笼子内部空间不小,铺着厚实的深红色天鹅绒垫子,看起来异常柔软。角落里甚至放置了一个精巧的猫爬架模型,小巧玲珑,如同一个精致的玩具。笼门敞开着,像一个巨兽张开的嘴。

“进去吧,Samira小姐。”仆人站在笼门边,语气平淡地命令道。这不是邀请,是驱逐,是囚禁。

张纳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看着那镀金的牢笼,看着里面柔软的天鹅绒垫子,那精心布置的“舒适”,此刻只让他感到无比的讽刺和恐惧。他想后退,但身后是仆人冰冷的目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

他迈开脚步,赤足踏上了笼内的天鹅绒垫子。触感异常柔软,却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他蜷缩着,在垫子上找到一个角落,尽可能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尾巴下意识地紧紧缠住腰腹,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咔哒!”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而清晰的金属撞击声。

笼门被关上了。

紧接着,是锁具转动、扣死的声响。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狠狠砸在张纳伟的心上,宣告着自由的彻底终结。

“盖上黑布。”领头的仆人冷漠地吩咐。

一块厚重的、不透光的黑色绒布被猛地罩了下来,瞬间将整个镀金笼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所有的光线被彻底隔绝。世界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绝对的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张纳伟的猫耳在黑暗中变得异常敏锐,如同精密的雷达。

他听到了!

听到了外面仆人沉重的脚步声,听到了他们低声的交谈,听到了金属抬杆插入笼子底座的摩擦声。

“咯吱……咯吱……”

笼子被抬了起来。身体随着抬动而轻微摇晃,失重感让他眩晕。

他们在移动!

抬着他,穿过宫殿深邃的走廊,走向那个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的客厅,走向那些所谓的“贵客”。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铁手死死攥紧,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抽痛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他想起了琳琳学校的家长会。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记忆却清晰得如同昨日。他穿着自己最体面、最合身的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坐在教室后排小小的椅子上。听着讲台上老师热情洋溢地表扬琳琳画画很有天赋,色彩感特别强。那一刻,他挺直了腰板,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容,心里满满的,全是作为一个父亲的骄傲和满足。

而现在呢?

他穿着暴露的粉色吊带裙,戴着象征宠物身份的钻石项圈,被关在这个镀金的牢笼里,像一只等待被围观的珍奇异兽,被抬去供人赏玩。

天壤之别。

云泥之分。

“爸爸对不起你,琳琳……”巨大的悲伤和愧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眼泪在黑暗中无声地滑落。指甲因为过度用力,深深掐进了掌心柔软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醒。“爸爸变成了这个样子……还被人当成怪物看……”

掌心的刺痛和黏腻感告诉他,出血了。但这微不足道的痛楚,比起内心的煎熬,又算得了什么?

黑暗中的旅程仿佛没有尽头。外面的声音时远时近,模糊的人声、隐约的音乐、清脆的碰杯声……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每一次声音的变化都让张纳伟的身体绷得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笼子终于被轻轻放下,触地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外面的声音骤然清晰起来!

法语优雅的卷舌音,英语流畅的谈笑,还有夹杂着喉音的阿拉伯语……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热烈而奢华的声浪。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酒杯碰撞的叮当声,男人低沉的笑声,女人娇媚的惊呼……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穿透厚厚的黑布,冲击着张纳伟脆弱的神经。

“这就是殿下新收的宠物?”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玩味,像在讨论一件新奇的摆设。

“嘘,亲爱的,小声点。殿下还没允许揭开黑布呢。”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回应,语气里却同样充满了期待。

张纳伟的身体在笼子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头顶的猫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紧紧向后贴伏在头皮上,几乎要隐没在长发里。那条蓬松的长尾更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缠绕在腰间,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像一条濒临窒息的蛇。

他能感觉到!

那些目光!

无数道目光,穿透了厚重的黑布,聚焦在他所在的笼子上。好奇的、贪婪的、玩味的、评估的……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穿透黑暗,扎在他的皮肤上,刺进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和冰冷的寒意。

“好了,各位,”一个熟悉而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是苏尔坦亲王。他的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和不容置疑的威仪,“让我们来看看我的新藏品。”

话音落下的瞬间,笼罩着笼子的厚重黑布被猛地掀开!

刺眼的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地灌满了整个笼子!张纳伟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睛,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

短暂的眩晕和失明后,他强迫自己适应光线,缓缓睁开了双眼。

视野被一片令人晕眩的衣香鬓影所占据!

巨大的客厅,水晶吊灯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奢华的金边。男男女女,身着华服,珠光宝气,如同从时尚杂志里走出的模特。他们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奇、探究和一丝高高在上的审视,像无数道聚光灯,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这个被关在镀金笼子里的“展品”。

“天哪!我的上帝!这是真的吗?长着猫耳和尾巴!”一个金发碧眼、妆容精致的女人夸张地捂住嘴,发出一声高亢的惊叹,带着浓重的法语口音,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兴奋。

“太罕见了!苏尔坦,我的老朋友,你从哪里弄来的宝贝?”一个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燕尾服、端着香槟杯的男人用流利的英语问道,眼神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和占有欲。

“秘密,”苏尔坦亲王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得。他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笼子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里面的张纳伟,像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收藏品,“但她确实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吗?”他的目光尤其流连在张纳伟头顶那双微微颤抖的猫耳上,带着一种赤裸裸的欣赏和强烈的占有欲,仿佛在评估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的价值。

张纳伟死死地低着头,下巴几乎要戳进胸口。他不敢看亲王,更不敢看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粉色的丝绸礼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陌生的曲线,钻石项圈冰冷的棱角硌着锁骨,带来持续的痛感。那些汇聚而来的目光,像无数道无形的火焰,烧灼着他的皮肤,让他浑身发烫,羞耻感几乎要将他焚毁。他的视线只能死死锁定在笼内深红色的天鹅绒垫子上,仿佛那是唯一安全的岛屿。

“让她转个圈看看!像真正的猫咪那样!”一个留着浓密络腮胡、身材魁梧的男人大声提议,带着浓重的俄语口音,语气里充满了戏谑和命令。

苏尔坦亲王微微颔首,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有趣。他转向笼子,用一种对待宠物般不容置疑的、带着点逗弄的口吻命令道:“Samira,转个圈。”

命令像冰锥刺入耳膜。

张纳伟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雕!指甲不受控制地再次狠狠掐进掌心的伤口,刚刚凝结的血痂被撕裂,一阵尖锐的剧痛伴随着黏腻的湿意传来。他不想动!不想像个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在这些人面前表演!他只想把自己缩得更小,从这可怕的场景里消失!

可是……

脖子上沉重的钻石项圈,冰凉的触感和象征意义,如同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他的身份,提醒着他“主人”的权威,更提醒着反抗可能带来的、他无法承受的可怕后果。电击项圈的痛苦记忆瞬间回笼。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被他死死忍住。他慢慢地、极其僵硬地、像一个生锈的机器玩偶般,开始转动身体。粉色的裙摆随着他机械的动作,勉强地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露出了身后那条紧紧缠绕在腰间的、蓬松的长尾。钻石项圈在灯光下随着转动划出一道冰冷而刺眼的光芒弧线。

“太美了!这动作!这尾巴!”那个金发女人再次发出夸张的赞叹,眼睛闪闪发亮,充满了对“物品”的喜爱。“我能摸摸她的猫耳吗?看起来毛茸茸的,好可爱,好想感受一下!”她说着,就伸出戴着蕾丝手套的手,兴致勃勃地想要穿过镀金的笼条伸进来。

“别碰她!”苏尔坦亲王的声音骤然降温,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女人的动作。他冷冷地瞥了女人一眼,语气带着不容侵犯的独占欲,“Samira只认我。她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会不高兴的。”

只认他……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狠狠地捅进了张纳伟的心脏深处!比任何直接的侮辱和身体的折磨都让他感到万箭穿心般的剧痛!它彻底地、无情地否定了他作为“人”的存在,抹杀了他所有的意志和情感,将他定义为一个只属于苏尔坦亲王的、没有自主意识的、依附性的宠物!

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抱歉,苏尔坦,我只是……太喜欢她了,有点情不自禁。”金发女人讪讪地收回手,脸上堆起尴尬的笑容,眼底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苏尔坦亲王没有再看她,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笼中的张纳伟。那眼神带着清晰的指令:继续表演。

张纳伟读懂了那眼神里的命令。巨大的屈辱感让他几乎窒息。他僵硬地、笨拙地用那条不属于自己的尾巴,卷起笼子角落里那个小小的、作为装饰用的绒球玩具。尾巴的肌肉记忆在发挥作用,动作显得流畅,却充满了机械感。他将小球卷到笼门口,然后松开尾巴,任由小球滚落在地毯上。整个过程,他始终死死地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天哪!太神奇了!她的尾巴竟然这么灵活!像真的一样!”一个穿着华丽纱丽的女士用带着印度口音的英语惊叹道。

“皮肤看起来也像丝绸一样光滑细腻,难怪殿下如此珍视。”另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男人附和着,目光在张纳伟裸露的手臂和肩膀上流连。

“这粉色礼服选得太妙了,衬得她像个精致的东方娃娃,惹人怜爱。”又一个声音加入赞美。

宾客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像无数只嗡嗡作响的苍蝇,又像滚烫的泥浆,疯狂地涌进镀金的牢笼,淹没、堵塞了张纳伟的耳朵。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处宣泄的羞耻在体内熊熊燃烧!他想对着这些衣冠楚楚的人嘶吼!想用尽全身力气告诉他们:他叫张纳伟!不是Samira!他有名字!他有家庭!他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叫琳琳!他不是宠物!更不是玩物!

可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背叛了意志,像一个被输入了程序的木偶,只能机械地、麻木地执行着“主人”和“训练师”灌输的动作指令,承受着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如同实质般的贪婪与玩味的目光。

指甲缝里的血越渗越多,一滴,两滴……无声地滴落在身下深红色的天鹅绒垫子上,晕开一小朵一小朵暗红色的、近乎黑色的梅花印记。很快,他那条仿佛拥有自己意识的尾巴,在不经意的蜷缩移动中,又将这些微小的血痕扫过、遮盖,只留下几乎难以察觉的、淡淡的污渍痕迹,如同从未存在过。

这漫长的“展示”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

对张纳伟而言,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而痛苦。每一秒都是煎熬,都是凌迟。当苏尔坦亲王终于微微抬手,示意仆人将他抬走时,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冰冻了千年的石头,麻木得失去了所有知觉。只有心脏还在胸腔里微弱地、徒劳地跳动着,提醒着他,他还活着,还在承受着这一切。

笼子再次被那块厚重的、令人窒息的黑布罩住。光线消失了,那些刺人的目光、嘈杂的议论声,仿佛也被瞬间隔绝在外。世界重新陷入黑暗。

被抬着离开那可怕的客厅,穿过长廊,张纳伟蜷缩在冰冷的天鹅绒垫子上,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恐惧而微微抽搐。巨大的悲伤、屈辱、愤怒和绝望终于冲垮了最后一道堤坝。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滴在粉色的丝绸礼服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泪痕。

他想放声痛哭,想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嘶喊出来。

可是,喉咙里只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那条该死的尾巴!那条仿佛被刻入了“清洁”本能的尾巴!竟然在他无声哭泣的时候,尾巴尖无意识地、轻柔地拂过他的脸颊,舔舐掉那些滚烫的泪珠!

连哭泣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连悲伤,都要被这具身体的本能“清理”掉。

这彻底的、非人的驯化,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感到万念俱灰。

终于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囚禁了他数月的房间。笼门被打开,黑布被撤下。仆人面无表情地解开他脖子上那沉重而冰冷的钻石项圈,动作粗暴地剥下那件沾着泪痕的粉色礼服,只留下里面那件单薄的、淡蓝色的连衣裙。

他们没有说话,整个过程沉默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只是在取下项圈时,其中一个仆人瞥见了他掌心被指甲深深掐出的、已经凝结的血痕,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奇怪神色——那不是同情,更像是看到一件精美瓷器出现瑕疵的惋惜?或者是对“物品”不完美的不满?随即,他们便如同来时一样,沉默地退了出去,关上了厚重的木门。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张纳伟一个人。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微弱地回响。

他踉跄着,几乎是爬着,挪到巨大的落地镜前。镜面冰冷,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

脸上精心描绘的粉色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刷得斑驳陆离。粉色的眼影晕染开,像两团淤青。蜜桃色的口红残缺不全,露出原本苍白的唇色。脸颊上还残留着粉底和腮红的痕迹,混合着泪痕,一片狼藉。掌心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几道深深的、暗红色的月牙形掐痕清晰可见,触目惊心。而最刺眼的,是脖子上那一圈清晰的红痕——是那昂贵钻石项圈长时间压迫、摩擦留下的印记,像一个耻辱的烙印,宣告着他的归属。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让他心碎。

这就是他现在的样子。

一个会被关进镀金笼子里供人观赏的宠物。

一个戴着价值连城的项圈、被迫在宾客面前表演转圈的“展品”。

一个连悲伤哭泣都要被身体本能强行“清理”掉的“Samira”。

巨大的无力感和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最终蜷缩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身体因为哭泣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他伸出手,摸索着,最终紧紧攥住了那枚一直藏在角落里的铃铛项链。

冰凉的金属紧贴着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而奇异的刺痛感。这痛楚,却奇迹般地让他混乱、麻木的大脑获得了一丝清醒。

“张纳伟……”他在心底,用尽所有的力气,嘶哑地、无声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如同在呼唤一个濒死的灵魂,“你还活着……”

声音在空荡的脑海里回响,充满了绝望,却又带着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执念。

“你还活着……这就够了……”

只要活着。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

哪怕这活着的代价,是永远戴着项圈,是永远被关在笼子里表演,是永远失去作为“张纳伟”的尊严……但只要活着,就还有一丝微茫的希望。那希望渺茫得像宇宙尽头的一点星光,黯淡得随时可能熄灭。

可万一呢?

万一有那么一天……他能挣脱这牢笼?

万一有那么一天……他能再见到他的琳琳?

万一……他能亲口告诉女儿,爸爸不是故意变成这样的怪物,爸爸一直在想着她,爸爸……还是她的爸爸?

窗外的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彻底黑沉下来。天花板上那片虚假的星空灯板,感应到黑暗,再次幽幽地亮起。无数颗人造的星辰开始闪烁,投下冰冷而虚幻的光芒,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虚假的浪漫之中。

张纳伟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镜面。那条蓬松的长尾,如同最后的慰藉,又像一道无法挣脱的锁链,紧紧地、紧紧地裹住他颤抖的身体,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

他像一只被世界遗弃、遍体鳞伤的小兽,在这个用黄金和钻石堆砌的、华丽而冰冷的囚笼里,无声地舔舐着伤口,独自熬过第一次“展示”后,这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夜。

掌心的血迹早已干涸,变成了暗沉的铁锈色,像一个沉默而深刻的印记。

它刻在他的皮肤上。

更深深地,刻在了他那颗仍在挣扎跳动的、属于“张纳伟”的心脏上。

夜,还很长很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