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赵铁柱身后传来。
是队里年纪最大的老民兵,王栓子。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惨白如纸,枯瘦的手臂爆出青筋,死死拽住了赵铁柱的胳膊。
王栓子颤抖的手指着前方那片不断冒着恶心气泡的泥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是沼泽!是吃人的烂泥塘!”
赵铁柱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浑身冰凉。
他眼睁睁地看着,二牛在墨绿色的泥潭里绝望地扑腾着。
他双手在空中乱抓,可每一次都是徒劳的挣扎,只会让自己下陷得更快。
“救我……救我啊……班长……”
孙二牛的哭喊声,在山林里显得那么刺耳,那么无助。
恶臭的淤泥已经没过了他的胸口。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和窒息,开始变得含混不清,只剩下微弱的“救……救……”声。
跟在后面的几个民兵,早就吓傻了。
一个年轻的后生腿一软,直接瘫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裤裆里瞬间湿了一片。
另一个则绝望地尖声喊着:“二牛!二牛啊!”
赵铁柱此时的大脑一片空白。
陈放交代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叮嘱,此刻都化作了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脑子里。
“记住,每一步都踩在石头上,别踩烂泥。”
他……他们,为了抢那几秒钟的时间,为了尽快到达射击点,根本没在意脚下!
巨大的愧疚与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
完了。
就在赵铁柱即将被绝望吞噬,准备不顾一切冲过去的时候。
“呜——”
一声低沉、冷静,不带任何情绪的轻哼,从他侧后方的阴影中传来。
赵铁柱猛地回头。
两道黑色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正是幽灵和踏雪。
它们没有因为眼前的惨状而发出半点焦躁的吠叫。
幽灵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赵铁柱的面前,将嘴里叼着的一根足有儿臂粗、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坚韧藤蔓,轻轻放在了他脚下。
随即,它用鼻子朝着孙二牛的方向拱了拱,那双在夜色中泛着青光的眸子,平静地看着赵铁柱。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赵铁柱看着幽灵那双冷静到可怕的眼睛,一个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陈放……
陈放同志他算到了!
他算到我们可能会出事!
这两条狗,都是他提前准备好的后手!
这个念头,让赵铁柱打了一个激灵,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他福至心灵般地一把抓起了地上的藤蔓。
与此同时,另一道黑影——踏雪,已经绕着沼泽边缘飞速奔跑起来。
它的动作极快,四只雪白的爪子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残影。
最后,它在一处距离孙二牛最近,地面看起来最为坚实的土坡上停下,扭头冲着赵铁柱的方向,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清脆的吠叫!
“汪!”
吓傻的民兵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瞬间从僵直的状态中活了过来。
“快!绑树上!”
“拉紧了!”
他们七手八脚地行动起来。
几个人冲过去,将藤蔓的一端死死缠绕在远处的歪脖子松树树干上。
赵铁柱则抓着藤蔓的另一头,疯了一样冲到踏雪标示出的那个土坡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藤蔓朝着泥潭中的孙二牛扔了过去。
“二牛!抓住!!”
在泥潭里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孙二牛,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睁开眼,在藤蔓落下的瞬间,胡乱地抓住了它。
“拉——!”
赵铁柱嘶吼着,双手死死攥住藤蔓,整个身体向后仰去,脚后跟在泥地里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王栓子和其他几个民兵也扑了上来,一个抱住一个的腰,排成一列,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一!二!拉!”
在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下,那根坚韧的藤蔓被绷得笔直。
孙二牛的身体,终于被一点、一点地,从那死亡的泥潭里,硬生生地拖了出来!
“哗啦——”
他像一坨烂泥被甩在坚实的草地上,浑身裹满了腥臭的淤泥和腐烂的水草,忍不住地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着,吐出来的全是黑绿色的泥水。
人,总算是保住了。
赵铁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水和泥水混在一起。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一股更深的绝望就将他淹没了。
佯攻……失败了。
刚才又是惨叫又是呼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别说完成任务了,没把匪徒招来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最关键的是,时间!
他们在这里耽误了太久,西边的主攻队,恐怕已经……
赵铁柱的心,沉到了谷底,一片死灰。
……
“哗——”
震耳欲聋的轰鸣瞬间吞噬了一切。
高建国一头扎进水帘的刹那,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天灵盖上。
刺骨的寒意顺着脖颈灌进身体,让他瞬间打了个哆嗦。
瀑布的水压大得惊人,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睁不开眼,只能凭着感觉,狼狈地朝前扑了两步,脚下被湿滑的苔藓一绊,险些摔倒。
等他好不容易站稳,那股恐怖的轰鸣声已经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回响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里,是一个被水帘完全遮蔽的天然洞穴。
更准确地说,是一道垂直向上、深不见底的漆黑岩缝。
缝隙极窄,最宽处也就能勉强挤进一个人。
岩壁上布满了湿滑的青苔,黑黢黢的,散发着一股混杂着水腥和腐烂植物的阴冷气息。
跟在他身后钻进来的几名公安,有一个算一个,脸色全都变了。
“这……这就是路?”一个叫小马的年轻公安,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他仰头看着那道仿佛通往地狱的裂缝,喉结上下滚动,咽了口唾沫。
这哪里是路!
这分明就是一道天然的绝壁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