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猛然回神,似乎这才意识到身后还有王风三人,连忙道:“妹,这就是俺跟你说过的,团长,老团长,还有段鹏。”
刚才的不快仿佛已被大家抛在脑后,时芳玉再度展露出清澈的笑容,“你们是我哥的兄弟,那,都赶紧进来吧!”
王风笑着侧身让李云龙先行进门,段鹏一跨过门槛,便挤着右眼,不停地推着和尚,压低声音道:“和尚,可以啊你,这丫头是谁?”
“俺妹妹。”
“别扯了,你小子打光棍这么多年,哪来的妹妹?”
“刚认的,她跟俺是一个村的,老家都在一块儿。”
就在段鹏与和尚低声嘀咕个不停时,王风和李云龙已跟着时芳玉走进了院子。
院子极为破败,破败到何种程度?
若单看左边那间勉强能住人的小屋还好些,其余地方断壁残垣,荒草丛生,比起一座废弃多年的破庙,也强不了多少。
地面上并非寸草不生,反是杂草疯长。
因暴雨刚歇,泥土湿滑泥泞,满目苍凉,唯独左侧那间小屋显得稍有生气,形成强烈反差。
院中连一张凳子都没有,石凳更是不见踪影,只在墙角堆着几块大石头。
看起来唯一能待客的地方,也就只有左边那间勉强称得上屋子的小房。
“你们稍等,我进去把屋里拾掇一下。”
时芳玉没想到客人来得这么突然,根本没时间整理自己的住处,说着就要往屋里走。
王风笑道:“我们常年在外打仗,不在乎这些讲究,有时候睡在烂泥地里也能当床,不必费心收拾了。”
时芳玉急忙说:“团长不嫌弃的话,那就请您进屋坐吧!”
“好。”
四人随她走入小屋。
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一下子挤进五个人,顿时显得局促不堪。
屋内正中央摆着一把木椅,椅面早已不见,主人便在上面横架了一块木板,这才勉强凑成一把能坐的椅子……
除了这把几乎不能再称为椅子的“椅子”外,十来平方米的小屋里,最显眼的便是角落靠墙的那张床铺。
床基由三层灰砖垒成,上面铺了约两指厚的稻草,再盖上一张磨损严重的旧毛毯——这就是整张比单人床略宽的床铺的全部构造。
床上凌乱不堪,稻草都翻了出来,屋里没有别的储物之处,床头随意堆着两三件衣物。
那些衣服虽未完全摊开,但在王风眼中却透着古怪:有些尺寸太小,明显不合时宜,绝非眼前这个身形的时芳玉所能穿下。
但终究是女子衣裳,终究还算整洁,终究带着些许鲜艳的颜色,在这荒芜的年月里,默默诉说着一段残存的、凄楚的“繁华旧梦”。
“家里地方小,东西只能堆在床上,太乱了,我马上整理。”
时芳玉一边说着,一边慌忙收拾,动作中难掩局促与紧张。
这样一个年轻柔弱的女孩,王风心里清楚,在这般动荡的世道里,本该毫无自保之力。
可听她之前与秃头的交谈,这姑娘竟独自在这村庄熬过了两年多。
她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王风绝不会天真地相信,在这样人人自危的年头,会有人慷慨到将自己都不够吃的口粮,分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孤女。
那不是善良,那是傻。
“你们坐,都请坐呀!”
时芳玉一边整理,一边招呼王风几人。
屋里仅有的那把“椅子”,谁也不敢贸然落座,生怕一屁股下去就散了架。
王风笑道:“老团长,您先请坐。”
李云龙摆手:“老子站着更自在。”
王风又道:“姑娘,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我们都站惯了。和尚既是你哥哥,那你就是我们几个的妹子。今天过来,一是想看看你,二来也有点事想问你。”
“嗯,团长,您问吧!”
“你们这村子叫南庄,对吗?”
“是的嘞。”
“鬼子没来过这儿?”
时芳玉停下手里的活计,说道:“早先就听村里人讲,小鬼子快打过来了,可谁也没亲眼见过,所以大伙儿都在这儿等着瞧呢!”
“等什么?”
“等小鬼子真来了再跑不迟。眼下到处都在打仗,逃到哪儿都不安稳,还不如守着自家村子,说不定那些小鬼子在山里迷了方向,压根找不到咱们这地方。”
王风默然。
他不能因这一句话,就给乡亲们贴上“愚昧”或“麻木”的标签。
百姓本无罪,遭遇战乱,又怎能怪他们?
“妹子,这村子里还有能落脚的地方吗?”
王风不再多想,转而聚焦眼前的难题。
时芳玉答道:“有哇,西北角那片空房多得很,没人住。”
“你估摸着能安置多少人?”
“我也说不准,不过前头有个团路过咱们村,就在那边歇过夜。”
“你能带我们过去吗?我们有一支队伍,眼下还在白马山,想找地儿休整一宿。”
“嗯。”
返回白马山途中,和尚一直跟在王风身旁,神情低落。
王风忍不住问:“和尚,你心里是不是有事?别担心你妹妹,我不是让段鹏留在她家护着她了吗?”
李云龙眯起眼睛打趣:“和尚啊,你这和尚,该不会动了成家的念头吧?”
“没有,俺哪敢!”
和尚急忙摇头,可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三哥,她哥八成是在打鬼子时牺牲了,她不知道,还天天盼着哥哥回来。俺答应过当她哥,俺想带她走。”
王风问道:“带她走?去哪儿?跟着咱们东奔西跑打鬼子?脑袋随时别在裤腰带上?”
“俺……她不想留在这儿,俺看得出来,她在村里常被人欺负。”
王风语气深沉地说:“和尚,我懂你的心思,看不得这些委屈。可我得告诉你,咱们得先有大家,才谈得上小家。
抗战一天没结束,你魏和尚要是真想娶媳妇、过日子,也得想想——这对人家姑娘,岂不是不负责任?”
和尚一时语塞。
“当然,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但这回是执行反扫荡任务,带上你那妹子实在不便,甚至更危险。咱们是军人,没法照顾家人。可等根据地安定下来,你可以把她接过去住!”
王风一口应承,和尚顿时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