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浑浊,面色蜡黄,瘦骨嶙峋,颧骨高耸,身上只披一件单薄旧衫,连补丁都没有,破口处直接露出里面黝黑干枯的皮肤。
“你们找谁?”
走南闯北多年,听惯各地乡音,王风对民间方言早已熟悉。
即便听得不够清楚,也能大致领会意思。
他温和说道:“大爷,我们是外来的,路过此地想打听一下,请问这儿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砰的一声,木门重重关上。
老头分明看到王风四人两手空空,这年头,村民最防备的正是身无分文的流浪人。
穷极了,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王风默然。
他再次抬手敲门。
片刻后,门缝里传来一句不耐烦的话:“南庄。”
话音落下,再无下文。
南庄的百姓对外来者显然冷淡至极。
可总不能就此折返吧?
战士们连日奔波,好歹得找个落脚之处歇息一番。
王风道:“老团长,这村子的老百姓,好像对咱们这些外来人特别戒备,再这么耗下去可不行。天眼看就要黑了,咱们不如分成四路,多敲几户人家的门,看看村里有没有空房,能让兄弟们歇一晚。”
李云龙道:“行。”
说罢,他径直挑了个方向便走了。
王风也不必为李云龙的安全挂心,这村中显然没有交战过的迹象,既无炮火痕迹,也无硝烟气息,只要没鬼子出没,大体上还算太平。
“段鹏,和尚,咱们也分开行动吧!”
四人迅速各奔东西。
一方面是为了多摸些村里的底细,另一方面也是想寻一处无人占住的屋舍,好让队伍有个落脚之地。
王风选的是东边的小路,沿着一条铺着卵石却满是泥泞的窄道往前走。
他接连敲了几户人家的木门,有的只在屋里应上两句便再无声响,有的则干脆毫无回应,仿佛屋内根本没人。
这一路探查下来,可谓毫无收获。
李云龙那边更是如此。
起初他还耐着性子轻轻叩门,到了后来,直接挥拳砸门、抬脚踹门,最后索性吼了起来:“他娘的,还有活人没有?”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村民们对这般粗暴举动越发警惕,纷纷将门闩死,连一丝声响都不敢透出来……
……
夕阳只剩下一角挂在西山之上,天地间渐渐被昏黄笼罩。
就在王风、李云龙、段鹏三人四处碰壁之际,魏和尚这边却有了动静。
那是一户坐落在拐角的人家,位置偏僻,门口地面破败不堪,若单从外观瞧去,并无特别之处。
唯独门槛左侧那块长满青苔的石板上,覆着一层厚厚的黑泥,泥中竟插着一束花,几朵小花从中探出,姿态清雅。
与其说是几朵花,倒不如说是一把花束,像是被人特意插在泥土中的。
具体是何品种,魏和尚一时辨不清,依稀看着像是山间的兰花或丁香。
但凡靠近些,便能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随风飘来。
魏和尚心头一动:住在这般地方的人,或许与旁人不同。他不再像先前那样莽撞,而是用自己凸起的中指,轻轻叩击木门。
“咚咚咚——”
三声轻响,在寂静的角落里悠悠回荡。
魏和尚屏息凝神,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期待。
片刻后,屋内传来一个声音:“来了,稍等一下。”
魏和尚一愣,心中嘀咕:“女的?”
木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穿粗布长裙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那裙子质地普通,并无华彩,色调沉闷古旧,和尚甚至觉得这种衣裳,该是三四十岁的妇人才会穿的。
可眼前的姑娘,尽管天色已暗,魏和尚只一眼便断定,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和自己差不了多少。
至于容貌如何,他并未细看,只是匆匆一瞥,心里便忍不住比较起来:比团里黑蛋儿的妹妹二丫,不知好看多少。
粗布穿在她身上,竟也不显寒酸,反倒透出几分素净之美。
在这荒凉寂静的山村深处,竟有如此景致,令人不由心头一暖。
和尚未曾预料至此,仍陷在惊异之中——如此孤寂破败的小院,怎会住着一位年轻女子独自一人?
“这么晚了,怎么还……”
女人话未说完,忽见眼前是个陌生面孔,却并未流露过多防备,也没有立刻关门,反而眨着明亮的眼睛,笑着问道:“老乡,你是谁啊?”
这一问,让魏和尚更加意外。
离乡多年,身边河南同乡也不少,平日却从未刻意攀谈乡情。
如今身在异乡,忽然听见一口纯正地道的河南话,出自一位声音清甜的姑娘之口。
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他竟脱口而出:“俺是河南人。”
“啥?恁也是河南的?”
“是嘞!”魏和尚双眼放光,语气里添了几分热络。
“恁叫啥名儿?”
“俺叫魏大勇,魏国的魏,大刀的大,勇气的勇。妹子,你呢?”
“时芳玉。”
“时间的时?”
“嗯,时间的时,芳香的芳,玉佩的玉。”
讲这话时,不知怎的,时芳玉的眼神直直地落在和尚脸上。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和尚,当年从山本特工队的战俘营杀出重围,上阵一人砍翻十几个鬼子,眼皮都不曾眨一下,此刻却心头一紧,手脚竟有些发僵。
他下意识摸了摸脑袋,咧嘴笑了笑,笑得有些傻气。
还俗多年,头发早已长齐,只有那几处戒疤还留着,却被浓密的发丝遮得严实,若不细瞧,根本看不出痕迹。
“你这名字……真好听!”
“真的吗?我一直觉得这名字像男孩儿用的。大概是爹爹没儿子,便把我当男娃养了吧。”
和尚干笑两声:“那你爹呢?”
时芳玉顿时静了下来。
和尚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人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这会儿他才觉得自己说话太笨,心里懊悔,早该跟三哥多学学怎么说话才对。
他不确定这句话能不能让她宽心,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心跳得厉害,更说不清为什么,明明该走,却还站在原地不肯挪步。
他的目光轻轻掠过时芳玉的脸庞,又迅速移开。
她的沉默让他局促,一时竟不知再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