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站在李若雨的教授宿舍门口时,手里提着保温桶,指节被勒得泛白。
桶里是他今早五点起来熬的莲藕排骨汤,莲藕炖得粉糯,排骨的骨髓吸一口能鲜掉眉毛。
这是李若雨上次住院时念叨的“病后第一口鲜”。
门铃刚响,门就开了。
李若雨穿着浅灰格纹衬衫,袖口挽到小臂。
发尾用他送的珍珠发夹别成半马尾,正踮脚够玄关的伞架。
她听见动静回头,眼底浮起惊喜,发梢扫过锁骨:
“陆沉?不是说下周再出院?”
“医生说我恢复得好。”
陆沉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
“再躺下去,王浩都要怀疑我装病逃课了。”
李若雨接过保温桶,指尖碰到他的手背。
还有些凉,是早上从男生宿舍过来的路上吹的。
“先去沙发上坐。”
她转身往厨房走,米色西装裙的裙角扫过他的裤管。
“汤要晾会儿,我给你煮了小米粥。”
陆沉跟着她进了厨房。
开放式厨房的台面上摆着他上次送的多肉盆栽,现在已经冒出了新叶子。
李若雨踮脚从吊柜里拿小米时,他伸手帮她扶住梯子:
“我来。”
“不用。”
李若雨低头扯了扯他的衣领。
“你现在需要静养。”
“我能行。”
陆沉接过小米,指尖蹭过她手背上的薄茧。
那是改论文时握笔留下的。
“你昨天改了八篇本科论文,手都酸了。”
李若雨的动作顿住。
她抬头看他,阳光透过纱窗洒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影子投在眼下,像撒了把碎金:
“你怎么知道?”
“陈凡说的。”
陆沉笑了笑。
“他说你昨晚改论文到十一点,键盘声敲得他睡不着。”
李若雨的耳尖红了:
“那小子……”
“还有刘杰。”
陆沉继续说。
“他说你改论文时啃了三个苹果,核都堆在垃圾桶里,像座小火山。”
李若雨被逗笑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
“你倒是会挑他们的话说。”
她把小米倒进砂锅,加了半壶水。
“去客厅吧,汤快好了。”
客厅的沙发上摊着几本摊开的教材,最上面那本《数学分析》的书页间夹着张便签。
是陆沉的字迹,写着“若雨,这章我没懂,等你讲”。
李若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颊微烫,伸手把便签收进抽屉:
“上次说帮你补的,拖到现在。”
“不怪你。”
陆沉在她身边坐下。
“你最近太忙了。”
李若雨没接话。
她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把音量调得极低,然后从茶几底下摸出个保温杯:
“这是枇杷膏,医生说你喉咙还疼,喝的时候含一口。”
陆沉接过杯子,拧开盖子,枇杷的甜香混着蜂蜜味涌出来。
他喝了一口,凉丝丝的,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舒服得眯起眼:
“若雨,你比我妈还细心。”
“那当然。”
李若雨低头翻教案,发梢扫过他的手背。
“我妈说,对人好就要细水长流。”
陆沉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她低头时垂落的发帘,想起昨天在医院,她趴在床边打盹。
发间的珍珠发夹被压得歪了,他用指尖轻轻扶正的样子。
此刻她的发夹又歪了,他伸手帮她别好,指腹擦过她耳后那片皮肤。
还是像上次摸到的那样,软得像晒过太阳的薄纱。
“陆沉?”
李若雨抬头。
“汤好了。”
陆沉跟着她去厨房端汤。
砂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莲藕浸在乳白的汤里。
排骨的油花浮在表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李若雨盛了一碗递给他,又给自己盛了一小碗:
“尝尝咸淡。”
陆沉喝了一口,眼睛立刻弯成月牙:
“和我妈做的一个味。”
“你妈教我的。”
李若雨低头喝汤。
“上次去你宿舍,看你冰箱里只有泡面,就问了你妈。”
陆沉的筷子顿了顿。
他想起上周自己发烧,李若雨带着保温桶来宿舍。
掀开盖子时,莲藕排骨汤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寝室。
王浩他们凑过来闻,被他赶走了。
那时候李若雨说:
“我问他妈要的食谱,他说你从小就爱吃这个。”
“若雨。”
他放下碗。
“你……”
“嗯?”
“没什么。”
陆沉低头喝汤,耳尖发烫。
他想起昨天在医院,李若雨翻他手机相册。
看到他和妈妈小时候的合照,盯着看了很久,说:
“你妈妈眼睛和你一样,笑起来像弯月亮。”
“在想什么?”
李若雨用纸巾擦了擦他的嘴角。
“汤洒了。”
“没什么。”
陆沉抓住她的手腕。
“若雨,你手凉。”
李若雨的手确实有些凉,是刚才洗砂锅时碰了冷水。
陆沉把自己的手覆上去,轻轻搓了搓:
“我给你捂捂。”
李若雨的手指在他掌心里蜷了蜷,像只受了惊的小猫:
“陆沉……”
“嗯?”
“我们去补课吧。”
她抽回手,起身收拾碗筷。
“不然等下天黑了,光线不好。”
陆沉跟着她走到客厅,沙发上的教材被她理齐了。
她翻开《数学分析》,指尖点在“泰勒公式”那一章:
“上次讲到哪儿了?”
“泰勒展开的应用。”
陆沉翻开笔记本,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
“你说,泰勒公式是把复杂的函数拆成多项式,像把一团乱麻理成线。”
李若雨笑了:
“很形象。”
她在黑板上画了个函数图像。
“比如这个e^x的展开式,当x趋近于0时,后面的高阶项可以忽略,所以e^x≈1+x。这个在求极限的时候特别有用。”
陆沉盯着黑板上的公式,有些走神。
李若雨的声音像根柔软的线,轻轻绕着他的注意力。
他余光瞥见她垂落的发梢,发间别着他送的珍珠发夹,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陆沉?”
李若雨的声音把他拉回来。
“听懂了吗?”
“懂了。”
陆沉回过神。
“就是用多项式近似复杂函数,对吧?”
“对。”
李若雨点头。
“那你自己试试推导sinx的展开式。”
陆沉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起来。
李若雨站在他身边,俯身看他的步骤。
发梢扫过他的肩膀,像片轻轻落下的羽毛。
他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是上次看电影时她喷的,橙花味的,清甜又不腻。
“这里错了。”
李若雨指着他的草稿纸。
“sinx的n阶导数是sin(x+nπ\/2),不是cos(x+nπ\/2)。”
陆沉愣住:
“啊?”
“你看。”
李若雨拿起笔,在旁边画了个单位圆。
“当n=0时,导数是cosx=sin(x+π\/2);n=1时,导数是-cosx=sin(x+2π\/2);n=2时,导数是-sinx=sin(x+3π\/2)……所以通式是sin(x+nπ\/2)。”
陆沉盯着她的笔尖,看她指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
“懂了。”
他重新写了一遍,这次步骤正确。
“若雨,你讲得比老师还好。”
“那当然。”
李若雨笑了笑。
“我可是花了半小时备课的。”
她从教案里抽出一张便签,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泰勒公式。
“昨晚改论文改到一半,突然想给你讲这个,就画了这张。”
陆沉接过便签,指腹蹭过她画的小箭头:
“若雨,你……”
“嗯?”
“我好爱你。”
李若雨的笔尖顿住,耳尖瞬间红透。
她抬头看他,眼睛里浮起一层水光:
“陆沉……”
“真的。”
陆沉放下笔,握住她的手。
“从第一次在图书馆看见你,你低头写论文,阳光照在你发梢上,我就想,要是能和你一起做很多很多事。一起做饭,一起补课,一起变老……”
“现在不就在一起吗?”
李若雨打断他,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一起喝汤,一起补课,一起等小橘和小金来蹭饭。”
陆沉笑了:
“小橘和小金昨天还打电话呢。”
“它们才不会打电话。”
李若雨戳了戳他的胸口。
“但你昨天视频的时候,小橘确实扒着手机喵喵叫。”
陆沉想起昨天和王浩视频,小橘凑到镜头前。
爪子扒拉手机,尾巴晃得像个小扫帚,他也跟着笑了:
“它们肯定想你了。”
“那周末接它们来?”
李若雨提议。
“宿舍楼下的草坪该修剪了,它们可以在上面跑。”
“好。”
陆沉点头。
“我来做红烧肉,你煮番茄鸡蛋汤。”
“成交。”
李若雨笑着应下,低头继续翻教案。
“那我们继续补课?还有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没讲。”
“听你的。”
陆沉重新拿起笔。
“若雨,你讲多久,我就听多久。”
李若雨的耳尖又红了。
她低头翻书,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像片轻轻落下的羽毛。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落在她的发间。
落在他的草稿纸上,把两个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个低头讲课,一个认真听讲,连空气里都飘着莲藕汤的甜香。
补课进行到一半,陆沉的手机响了。
是王浩发来的消息:
“陆哥,小橘把陈凡的袜子叼到操场了,现在全班在追猫!”
陆沉笑着回:
“让陈凡自己去抓,就当锻炼身体。”
李若雨凑过来看:
“你们宿舍又闹起来了?”
“嗯。”
陆沉把手机递给她。
“王浩说陈凡追猫的时候摔了个屁股蹲,现在坐在地上嚎。”
李若雨被逗笑了:
“活该。”
她放下手机,继续讲题。
“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的条件是函数在闭区间连续,开区间可导……”
陆沉望着她认真的侧影。
补课结束时,窗外的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
李若雨收拾教案,陆沉帮她把散落在沙发上的书摆回书架。
他的指尖碰到一本旧相册,封皮是深棕色的,边角磨得发白。
“这是什么?”
他问。
“我本科时的相册。”
李若雨接过相册,翻开第一页。
“那时候我刚上大学,什么都不懂。”
陆沉凑过去看。
第一页是张合影,二十多个女生站在教学楼前,中间那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笑得特别灿烂——是李若雨。
第二页是她参加辩论赛的照片,她穿着白衬衫,举着奖状,眼睛亮得像星星。
第三页是她第一次上台讲课的视频截图,她紧张得攥着教案,却还是把知识点讲得清清楚楚。
“你那时候就很厉害。”
陆沉说。
“不厉害。”
李若雨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单人照,她站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
怀里抱着一摞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
“我那时候总一个人,觉得学习是件很孤独的事。”
陆沉的心软成一汪春水。
“现在不孤独了。”
他握住她的手。
“有我陪着你。”
李若雨抬头看他,眼睛里泛着水光:
“陆沉……”
“嗯?”
“我们明天去拍情侣照吧?”
她突然说。
“就在学校的樱花树下,我昨天路过,花都开了。”
“好。”
陆沉笑着应下。
“我穿白衬衫,你穿……”
“穿那条浅粉色的连衣裙。”
李若雨接口。
“就是上次看电影时穿的。”
“好。”
陆沉点头。
“我让王浩帮忙拍,他拍照技术好。”
“嗯。”
李若雨笑了。
“到时候我要和你站在一起,让所有人都看见。”
陆沉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望着她眼里的期待。
深夜,陆沉躺在李若雨宿舍的沙发上,盖着她给的薄毯。
李若雨坐在旁边的地毯上,抱着小橘,给它梳毛。
小金趴在她脚边,尾巴轻轻拍打着地板。
“陆沉。”
李若雨轻声唤他。
“嗯?”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豆浆油条。”
陆沉想了想。
“或者小笼包。”
“好。”
李若雨笑着应下。
“我去买。”
“不用。”
陆沉坐起来。
“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你刚出院……”
“我没事。”
陆沉下了沙发。
“我想和你一起。”
李若雨没再拒绝。
她把小橘放进猫窝,小金则摇着尾巴跟在后面。
两人穿上外套,牵着手往外走。
夜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李若雨的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像片轻轻落下的羽毛。
陆沉低头看她,她正仰头看他,眼睛里亮着光。
他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腹擦过她耳后那片皮肤。
还是像上次摸到的那样,软得像晒过太阳的薄纱。
“若雨。”
他说。
“嗯?”
“我很爱你。”
李若雨的嘴角翘成月牙,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
“我也是。”
夜色渐深,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株相互缠绕的树,向着月光生长。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宿舍楼下的草坪上。
小橘正扒着铁栏杆,望着他们的背影,尾巴晃得像个小扫帚;
小金则追着一片落叶跑,时不时撞一下陆沉的裤腿,像在催他们走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