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血腥气几乎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废弃码头的每一寸空气里。七具死状各异的尸体横陈在地,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短暂却酷烈到极致的杀戮。
萧绝站在尸骸中央,玄色衣袍被浸染得近乎墨色,湿漉漉地贴在他精壮的身躯上,分不清是汗还是血。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左肋和右肩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似乎浑然未觉。那双刚刚掀起过血雨腥风的眸子,此刻依旧翻涌着未散的暴戾与猩红,如同两口即将喷发的火山,死死地锁在沈清辞身上。
沈清辞靠在粗糙的麻袋上,右肩后的剧痛一阵阵袭来,让她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鬓角。可比起身体上的痛楚,萧绝那几乎要将她灵魂都灼穿的目光,更让她心惊肉跳。
她看着他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走来,踏过粘稠的血泊,如同从地狱归来的魔神,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气息。完了完了,秋后算账来了!是不是嫌她多管闲事,挡了他的“赴死之路”?还是觉得她看到了他彻底疯批的样子,要灭口?
沈清辞脑子里瞬间闪过一百种死法,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可惜身体不给力,一动就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龇牙咧嘴。
萧绝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俯下身,逼近她,那张俊美无俦却苍白如纸的脸上,沾着几点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渍,平添了几分妖异和危险。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未尽怒火与某种更深沉情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沈清辞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像只被猛兽按在爪下的小老鼠,连呼吸都放轻了。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个……盟友……冷静,冲动是魔鬼……你看,敌人已经都躺平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后续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
她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讨价还价,试图用金钱(虽然对方未必认)来冲淡这诡异的气氛。
萧绝依旧沉默,但他伸出了手。那只刚刚徒手捏碎过喉骨、撕裂过胸膛的手,指尖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和冰冷的温度,缓缓地、极其轻地触碰到了她肩头染血的衣襟。
沈清辞浑身一僵,感觉那触碰的地方像是被冰凌扎了一下,又像是被火星燎过。
他的指尖沿着那一片濡湿、暗红的血迹边缘慢慢移动,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轻柔,与他方才狂暴的杀戮姿态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沈清辞连大气都不敢出,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大哥,您这是要干嘛?验伤还是准备从伤口再补一刀?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喑哑低沉得厉害,像是被砂石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气息,砸在她的耳膜上:
“谁准你……”
他顿了顿,眼底的风暴再次凝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后半句:
“……替本王挡刀的?”
沈清辞:“???”
就这?
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合着您老人家酝酿了半天的杀气,摆出这副要毁天灭地的架势,就问这个?
她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不然呢?眼睁睁看着你被捅个对穿,然后我跟着一起玩完?” 她疼得吸了口凉气,继续吐槽,“大哥,这叫风险投资!你死了,我找谁兑现‘出府承诺’去?找阎王爷吗?他老人家那边业务繁忙,估计不接我这小单……”
萧绝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似乎对她这番“市侩”的言论极为不满,又或者,是被她话语里那种纯粹的、基于利益计算的“挡刀理由”给噎住了。
他想要的,似乎不是这个答案。
他眼底的风暴更盛,猛地凑近她,两人鼻尖几乎相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气和那股独特的药草苦香混杂在一起,强势地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你的命,”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是本王的。没有本王的允许,谁都不能取走,包括……你自己。”
沈清辞:“……” 靠!这什么强盗逻辑!
她气得差点伤口崩裂:“那我谢谢您嘞!下次您老人家冲锋陷阵的时候,麻烦提前给我上个保险!受益人写我自己的那种!”
看着她因愤怒和疼痛而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即使在此刻依旧亮得惊人、敢于直视他、甚至顶撞他的眸子,萧绝心底那股无名火仿佛被什么东西微妙地戳了一下,爆裂的边缘奇异地收敛了些许。
他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眼神复杂得让沈清辞头皮更麻。有未散的暴戾,有审视,有困惑,还有一丝……她完全看不懂的、类似于“所有物被触碰”的极致不悦。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清辞心里一紧,以为是下一波追兵。却见萧绝神色未变,只是微微侧头。
几名身着灰衣、动作矫健、气息沉稳的人迅速出现在码头边缘,看到满地的尸体和浴血的萧绝,几人眼中均闪过惊骇,但立刻单膝跪地,为首一人低声道:“属下来迟,请主上责罚!”
接应的人,终于到了。只是这 timing,掐得真是……恰到好处(才怪)!
萧绝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目光又重新回到沈清辞苍白的脸上。
他直起身,对那群灰衣人下令,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清理干净。备车,找大夫。”
“是!”
灰衣人领命,立刻行动起来,效率极高。
萧绝再次俯身,这一次,他没有再问什么,而是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将沈清辞打横抱了起来。
“!!!” 沈清辞惊得差点跳起来(如果她还能跳的话),“你……你干嘛?!”
“闭嘴,别动。”萧绝低头睨了她一眼,语气不容置疑,“想伤口裂开得更厉害?”
他的动作看似粗鲁,实则避开了她右肩的伤处,抱得异常稳固。沈清辞僵在他怀里,鼻尖全是他身上复杂的气息,脸颊不可避免地蹭到他冰冷潮湿的衣襟,能清晰地感受到衣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和……他并不平稳的心跳。
这……这又是什么展开?
疯批大佬的公主抱?这服务是不是有点过于超规格了?
她偷偷抬眼,只能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脸色依旧苍白,但抱着她的手臂却稳如磐石。
“那个……盟友,”她试图缓解这尴尬又诡异的气氛,“其实……我还能自己走两步……” 主要是这姿势,太挑战她的小心脏了。
萧绝脚步未停,抱着她大步流星地朝着灰衣人准备好的马车走去,只丢给她一句冷飕飕的话:
“再废话,就把你扔回暗渠喂蜘蛛。”
沈清辞:“……” 行,您狠。
她立刻闭紧了嘴巴,老老实实当个安静的伤号。心里却忍不住疯狂吐槽: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对,是杀一群人给个公主抱?这疯批的脑回路,果然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杀戮的怒火似乎暂时平息,但某种更深、更纠缠的东西,仿佛在这血腥的晨曦中,悄然滋生,将两人的命运,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