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带来的轻微晕眩感迅速消退,杨越与婠婠第一时间稳住身形,灵力护体全开,警惕地扫视着这个全新的空间。
这里比之前的外围冰窟更加宏伟、也更加诡异。空间呈不规则的穹窿形,顶部垂落着无数长短不一的幽蓝色冰棱,如同倒悬的利剑森林,散发出冷冽的微光。地面并非普通的冰层,而是一种半透明的、内里仿佛流淌着银色星砂的奇异晶石,踏上去坚硬无比,寒意内敛却直透骨髓。
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空间中央那座祭坛。
祭坛高约三丈,通体由那种内部封印着星河光芒的奇异玄冰雕琢而成,造型古朴而繁复,刻画着许多两人无法理解的古老纹路,那些纹路仿佛在缓慢流动,与祭坛内部流转的星芒呼应。祭坛共分九层,每层边缘都矗立着形态各异的冰晶雕像,有展翅的寒鸟、匍匐的冰兽、还有类人形但面目模糊的冰之精灵,它们沉默地拱卫着祭坛顶端。
顶端平台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那枚起源之镜的碎片静静悬浮。它此刻约莫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边缘呈现出一种自然的破碎感,通体澄澈透明,却又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时的混沌光晕。碎片缓缓自转,每一次转动,都荡开一圈肉眼几乎不可见、却能清晰感知到的涟漪。这涟漪并非灵力波动,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律动,带着古老苍凉的气息,以及一丝与婠婠手中主镜(此刻正悬浮在婠婠身前,与碎片遥相呼应,发出柔和共鸣)同源却更加原始浩大的“起源”意味。
然而,与这神圣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弥漫在整个空间的、比外围浓郁了十倍不止的死寂寒意。这寒意并非简单的低温,而是一种能够侵蚀灵魂、冻结时间流逝感的终极寂灭之力。它源头似乎正是那祭坛,更准确地说,是那枚碎片——它仿佛一个奇异的矛盾集合体,同时散发着“起源”的生机造化与“寂灭”的终结消亡两种截然相反又诡异统一的道韵。
“这就是……真正的核心吗?”婠婠靠近杨越,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仿佛怕惊扰了此地的古老沉寂。她身前的起源之镜主镜嗡鸣不止,镜面光华流转,既渴望靠近那碎片,又似乎对这环境中浓郁的寂灭之力感到本能的排斥与警惕。
杨越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全部心神,几乎都被那祭坛和碎片吸引了。体内的寂灭道基,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震颤、旋转,那并非面对冰寂守护者时的吞噬渴望,而更像是一种……朝圣般的共鸣,以及一丝深入骨髓的警惕。他能感觉到,碎片散发出的寂灭道韵,层次极高,甚至可能触及了某种“道”的根源,远非他这刚刚筑就的寂灭道基可比。但同时,那“起源”之力又与寂灭交织,形成了一种极其稳固又极其危险的平衡。
“碎片近在眼前,但此地……大凶。”杨越缓缓开口,深灰色的眼眸紧盯着祭坛,“祭坛,雕像,还有这力量场……绝非天然形成。是封印?是考验?还是……”
他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悬浮的碎片突然光芒一盛,其内部流转的混沌光晕猛地扩张,化作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光幕,瞬间扫过整个空间!
光幕过处,地面流淌的星砂加速流动,墙壁与穹顶的冰晶纹路次第亮起!更令人心悸的是,祭坛周围那九层、共八十一尊冰晶雕像,它们空洞的眼眶部位,齐刷刷地亮起了幽蓝色的光芒!
“活了?!”婠婠惊呼。
不,并非完全活过来。这些雕像并未移动,但它们亮起的“眼睛”,齐刷刷地“注视”向了闯入此地的两人。一种被无数冰冷、漠然、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意志锁定的感觉,瞬间攫住了杨越和婠婠的心神。
同时,祭坛基座之上,那些古老的纹路光芒大盛,一组组奇异的、由光线和寒气凝结的符文凭空浮现,围绕着祭坛缓缓旋转。这些符文复杂无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律,似乎在阐述着什么,又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这是……某种古老的禁制被触发了。”杨越沉声道,他感觉到四周空间的压力骤增,那弥漫的死寂寒意仿佛有了生命,开始针对性地向他们压迫而来,试图冻结他们的灵力、思维乃至生命之火。“碎片是核心,也是钥匙。但想要拿到它,恐怕必须通过这祭坛设下的……‘回应’。”
“回应?回应什么?”婠婠催动起源之镜,冰蓝色的光晕将她护得更紧,抵抗着那不断增强的寒意与精神压迫。她尝试用神识去接触那些旋转的符文,却只觉得头晕目眩,根本无法理解其含义。
杨越也在尝试。他的寂灭神识比婠婠更加凝练,对死寂之力的抗性也更强。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些符文,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浩瀚、古老、冰冷的信息流。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意象”与“疑问”:
破碎的……圆……为何分离?
起源……寂灭……孰先孰后?
守护……还是……终结?
平衡……若倾……万物……归墟……
汝……为何而来?
汝……凭何……执掌?
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直指本源,充满了宏大的困惑与森严的拷问。这祭坛,或者说这碎片残留的意志,似乎在考验闯入者的“资格”,询问他们对“起源”与“寂灭”的理解,对这片碎片本身所代表的意义的认知。
杨越心神剧震。这些问题,任何一个都涉及天地至理,岂是他一个筑基修士能够回答?但他体内的寂灭道基,却在感知到这些“疑问”时,产生了更加剧烈的共鸣,甚至自行推演、散发出一种微弱的、属于他自己的寂灭道韵,去接触、去回应那些符文。
他的回应并非言语,而是一种姿态,一种本质的彰显:我即行走之寂灭,见证终结,归于虚无。
嗡——!
祭坛似乎接收到了他道基散发的微弱回应。一部分符文的光芒发生了变化,从冰冷的幽蓝,带上了一丝灰白的死寂之意。但与此同时,另一部分符文却剧烈闪烁起来,散发出强烈的排斥与警告意味,对应的那些冰晶雕像眼中的光芒也变得锐利,锁定的压力更强了。
显然,杨越那纯粹寂灭的“回应”,只得到了部分“认可”,却引来了另一部分(很可能代表“起源”或“平衡”)的抗拒。整个祭坛禁制的力量场开始变得不稳定,压迫感时强时弱,充满了矛盾。
“不行,你的道基属性太偏了,引起了禁制内部力量的冲突!”婠婠看出了端倪,急声道,“这禁制需要的是对‘起源与寂灭’整体的某种平衡理解或资格!光有寂灭不够!”
她咬了咬牙,看着身前嗡鸣不已的起源之镜,又看看祭坛上那枚碎片,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来试试!起源之镜是碎片的主体,或许它能作为媒介,提供一部分‘起源’的回应!”
不等杨越阻止,婠婠集中全部心神,将自身对“冰蚀”之力的理解(脱胎于水行造化,蕴含一丝冻结与变迁的起源侧面),连同起源之镜本身蕴含的微弱起源气息,一同通过神识,小心翼翼地推向那些旋转的符文。
冰蓝色的、带着生机与冻结双重意味的光华,融入符文之中。
祭坛再次有了反应。那些排斥杨越寂灭回应的符文,光芒稍稍缓和,对婠婠的“起源”回应表现出一定的接纳。但同样的,之前认可杨越寂灭的那部分符文,又对婠婠的回应产生了排斥。
整个禁制依旧处于矛盾的拉锯状态,而且因为两种回应的同时介入,变得愈发不稳定。空间开始轻微震颤,穹顶有细小的冰晶碎屑落下,祭坛周围的光线明灭不定。
“这样也不行!我们两人的‘道’,单独都无法满足这禁制的要求!”杨越眉头紧锁,感觉周围的压力正在缓慢但不可逆转地增强,那些冰晶雕像似乎也开始弥漫出实质性的杀意。若不能尽快通过“回应”平息或获得认可,等待他们的恐怕是禁制的无情抹杀。
就在这僵持危急的时刻——
悬浮在祭坛上的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下方两人各自散发的、不完整却真实存在的“寂灭”与“起源”气息,以及他们手中那面同源的主镜。它再次轻轻一颤。
这一次,没有光华爆射,反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内敛的波动散发出来。
嗡嗡嗡……
杨越体内的寂灭道基,不受控制地加速旋转。
婠婠身前的起源之镜,自主投射出一道凝实的镜光。
祭坛上那些旋转的、矛盾的符文,仿佛受到了某种更高层次的牵引,开始以一种奇异的轨迹重新排列、组合。
杨越和婠婠同时感到,自己的神识、灵力,甚至是对各自“道”的感悟,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引导着,交织在了一起。
寂灭的死灰,与起源的冰蓝。
终结的虚无,与诞生的微光。
两种截然相反、本该互相排斥的力量与道韵,在这碎片的奇异波动引导下,在祭坛符文的重组中,竟然开始尝试融合、共鸣!
这是一种极其微妙、极其艰难的体验。杨越感到自己的寂灭之力在接触起源气息时,那吞噬一切的属性竟然有所缓和,仿佛理解了“终结”亦是“新生”的开始。婠婠则感到自己的冰蚀起源之力,在寂灭的浸润下,那勃勃生机中多了一丝亘古的冰冷与恒定。
他们的神识也在被迫交融,瞬间看到了对方道途的一角——杨越眼中万物终焉的灰色世界,婠婠心中冰封之下生命酝酿的蓝色海洋——两种截然不同的“真实”碰撞,带来的是灵魂的剧烈震颤与前所未有的开阔感。
祭坛的符文,在这种对立统一的奇异共鸣下,终于停止了闪烁和排斥,开始稳定地散发出一种和谐的光芒,灰白与冰蓝交织,如同阴阳鱼般缓缓旋转。那八十一尊冰晶雕像眼中的锁定光芒,也渐渐转为一种平和的注视,最终缓缓黯淡下去。
空间的压迫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老的、带着赞许意味的宁静。
碎片停止了自转,缓缓下降,落到了祭坛顶端一个正好与其形状吻合的凹陷处。
成功了?禁制……认可了?
杨越和婠婠同时松了一口气,神识分离,各自脸色都有些苍白,额角见汗。刚才那番强行交织感悟的体验,对他们心神消耗极大,但也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收获,仿佛各自的道途都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考验结束,可以上前取走碎片时——
祭坛正上方,那片倒悬的冰棱穹顶中心,一点极致的黑暗突然浮现。紧接着,黑暗扩散,形成了一道缓缓旋转的、仿佛通往无尽虚空的空间裂隙。
裂隙之中,没有狂暴的能量涌出,只有一种比祭坛死寂寒意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也更加空虚的气息弥漫下来。那气息,让杨越的寂灭道基都感到了一丝……敬畏与渴望。
与此同时,一个漠然、宏大、仿佛由无数冰晶破碎之声组成的意念,直接响彻在两人的识海深处,用的正是那种古老的、直达灵魂的“语言”:
“资格……已验……”
“平衡……之引……已现……”
“然碎片……镇封于此……非仅考验……”
“其下……有‘门’……门后……乃‘永寂边缘’……”
“取走碎片……封印……将弱……”
“汝等……可愿……一观……真实之寂灭?”
“或……携碎片……就此离去?”
意念落下,那道空间裂隙微微扩张,仿佛在发出无声的邀请。透过裂隙,隐约可见其后并非单纯的黑暗,而是某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连光线和概念都趋于静止的“边缘”景象。
祭坛上的碎片微微发光,仿佛既是宝藏,也是封印之钥。
一个比获取碎片本身更加艰难的选择,摆在了刚刚通过考验的两人面前。
是见好就收,带着碎片离开?
还是冒险窥探那被称为“永寂边缘”、连碎片都只是其“镇封”一部分的更深层秘密?
杨越的寂灭道基,对那裂隙后的气息,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几乎无法抑制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