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或者说某种发光苔藓的冷光)摇曳,勉强照亮了那转过身来的巨大身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饱经风霜、如同古老岩石雕刻般的脸庞。他的五官依稀还能看出人类的轮廓,但比例却粗犷了太多,眉骨高耸,鼻梁塌陷,下颌宽厚有力。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之中,瞳孔并非是人类的颜色,而是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的、如同琥珀般的暗金色,开阖之间,流露出的是绝非人类所能拥有的、如同猛兽般的野性与威严,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属于智者的深邃与沧桑。
他的头发和胡须如同狂野的白色狮鬃,杂乱地披散着,垂落到肌肉虬结、如同花岗岩般坚硬的胸膛上。他的身体极其高大魁梧,目测接近三米,坐在那里就如同一座小山,身上披着的兽皮似乎来自某种从未见过的巨型变异生物,散发着隐隐的能量波动。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他的双手和裸露出的部分皮肤。那双手巨大得超乎想象,指节粗大,指甲厚实锐利如同熊爪,手背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仿佛角质化的暗色鳞片,一直延伸到小臂。他的皮肤颜色是一种奇异的、类似于古铜与岩石混合的质感,上面布满了各种陈年的伤疤和奇特的、仿佛天然生成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与之前腐狼头狼额头上的烙印,有着某种神似的韵味!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远古的巨人,一个半人半兽的洪荒遗民!
所有人都被这超出认知的“洞主”真容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心脏疯狂跳动,血液几乎凝固。就连见多识广、心志坚韧的林薇,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呼吸急促。
这到底是什么?!高度变异的人类?还是某种从未被发现过的智慧种族?!
那“山岳之主”般的巨人,用那双琥珀色的巨眼缓缓扫过闯入者,目光在昏迷的艾莉和凌骁身上略微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随即发出一声沉闷如同巨石滚动般的声音:
“很多年……没有‘外面’的人……能走到这里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语速很慢,似乎很久没有与人交流,但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古老而独特的口音。
“你们……身上有‘钢铁飞鸟’的臭味……和血的味道……还有……”他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仿佛能嗅到更深层的东西,“……‘摇篮’的气息……以及……‘谎言’的污秽……”
摇篮?!谎言?!他竟然能感知到生命摇篮的气息?!还能嗅出“夜莺”身上的问题?!
凌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对这个神秘巨人的警惕和好奇达到了顶点。
林薇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上前一步,尽量保持镇定地开口,用上了敬语:“尊敬的……长者。我们是‘方舟’组织的成员,我们的飞行器遭遇意外迫降于此,并无意冒犯您的领地。我们中有重伤员急需救治,恳请您能允许我们在此稍作停留。”
巨人沉默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如同深潭,看不出喜怒。良久,他才缓缓道:“方舟……呵……那些躲在铁壳子里……以为自己掌握了未来……却连过去都遗忘干净的……蠢货……”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种……深深的失望?
林薇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不敢反驳。
巨人的目光再次转向凌骁,这次更加专注:“你……年轻人……你身上的‘气息’最有趣……既有‘摇篮’的恩泽……又有……‘大地’的厚重……还有一丝……让我都感到心悸的……‘萌芽’之力……”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凌骁的身体,看到他体内融合的能量和手背上那枚淡淡的印记。
凌骁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但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那巨人的目光:“您……知道黑石遗迹?生命摇篮?”
巨人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为何而来?不仅仅是因为……‘飞鸟’坠毁吧?”
凌骁与林薇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决定部分坦诚:“我们被敌人追杀,也在寻找一个地方……‘遗忘峡谷’。您知道那里吗?”
当“遗忘峡谷”四个字出口的瞬间,巨人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那庞大的身躯似乎也微微坐直了一些,洞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遗忘峡谷……”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中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痛苦,更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那里……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那是……沉睡之地……是禁忌之所……”
“我们必须去!”凌骁急切道,“这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关系到阻止一场巨大的阴谋!”
“阴谋?”巨人嗤笑一声,声音如同闷雷,“外面的世界……何时缺少过阴谋?贪婪、背叛、毁灭……周而复始……从未改变……”
他顿了顿,巨大的眼睛扫过“夜莺”,那目光让一直保持镇定的“夜莺”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你们带来的这个‘小虫子’……身上‘谎言’和‘污秽’的味道最重……她是‘真理会’那些掘墓人的爪牙吧?”巨人的语气带着厌恶。
真理会!掘墓人!他果然知道!
“您知道真理会?!”凌骁急忙追问。
“一群被知识诅咒……妄图扮演神明的……疯子。”巨人的评价冰冷而刻骨,“他们挖掘不该挖掘的……惊扰不该惊扰的……最终……只会引来……彻底的虚无……”
他的话语仿佛蕴含着某种可怕的预言。
“那‘守墓人’呢?”凌骁想起了艾莉的指引,“您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守墓人’吗?”
听到“守墓人”这个词,巨人彻底沉默了下来。他琥珀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剧烈的情感波动,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和挣扎之中。
整个岩洞寂静无声,只有油灯(苔藓)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许久,巨人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变得深邃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离开这里。”
“忘记你们听到的……看到的……”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遗忘峡谷……不是出路……而是……坟墓……”
“守墓人……不会见你们……”
他下了逐客令!
“为什么?!”凌骁不甘心地追问,“如果我们非去不可呢?”
巨人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一股如同实质般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岩洞!那不仅仅是气势上的压迫,更带着一种精神层面的、源自生命层次的巨大差距!
除了凌骁还能勉强支撑,其他所有人,包括林薇,都感觉仿佛被一座大山压在胸口,呼吸困难,脸色惨白,几乎要跪倒在地!那些洞外的变异生物也发出了不安的低吼。
“因为……”
巨人缓缓站起身,他那近三米的庞大身躯带来的阴影几乎将所有人覆盖,琥珀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我……就是守墓人。”
“而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再去惊扰……那片土地的……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