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陨落的余波尚未平息,地底高欢那丧子之痛的狂暴怒吼,已转化为更加酷烈、更加不计代价的复仇意志。玉璧城墙承受的压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如同被激怒的蜂群,迎来了更疯狂的反扑。
谢昭强行压制着体内高澄规则碎片的冲突,那灼热暴虐的能量在他灵魂深处左冲右突,如同关押着一头随时会破笼而出的凶兽。剧痛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神经,但他将这痛楚也化为了维持清醒的燃料。他握着血管长鞭,行走在残破的城基上,指挥着幸存民夫,用最效率的方式修补破损,投喂“料”食,稳定着摇摇欲坠的防线。
他的眼神比韦孝宽的意志更加冰冷,动作比蠕动的城墙更加精准。民夫们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麻木地执行着每一个指令。阿禾依旧跟在他身后,但距离似乎比之前远了一些,他看着谢昭背影的眼神,畏惧之外,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和悲伤。他怀中那件曾经珍视的小物件,早已不知被丢弃在哪个污秽的角落。
谢昭能感觉到阿禾的变化,但他无暇他顾。杰克逊吞噬罗马的景象,如同悬顶的利剑,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和外部威胁的恐怖。他必须尽快结束玉璧的战斗,找到彻底通关的方法。
然而,高欢的复仇,来得又快又狠。
地底的嗡鸣声不再是分散的冲击,而是集中到了几个点,带着一种凿穿一切的决绝!同时,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充满了怨毒与悲伤的魔音,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顺着地脉缝隙弥漫上来,不再是蛊惑,而是侵蚀!这魔音中,仿佛夹杂着高澄临死前的诅咒,专门 针对意志连接和精神力!
谢昭首当其冲!
那魔音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向他本就布满裂纹的灵魂屏障,与他体内高澄的规则碎片里应外合!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手中的血管长鞭光芒剧烈闪烁,与他的联系都变得不稳定起来。
“谢…谢昭大哥!”阿禾惊呼一声,下意识想上前搀扶。
“别过来!”谢昭低吼,声音嘶哑破碎,他强行站稳,精神力疯狂运转,构筑防线,抵御着内外交攻的侵蚀。他看向地底某个传来最强能量波动的方向,高欢的本体,或者说其规则核心,似乎正在那个点下方凝聚着一次前所未有的攻击!
物理学感知告诉他,这一次的攻击,强度将远超之前!目标,很可能就是他现在所处的这段刚刚经历苦战、相对脆弱的城墙,甚至……就是他本人!高欢要为他儿子报仇!
“所有人!远离西侧第三能量节点区域!快!”谢昭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痛楚,通过血管长鞭将自己的意志扩展开来,发出警告。
民夫们如同惊弓之鸟,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
但阿禾却没有动。他站在原地,看着谢昭痛苦而坚韧的背影,又看了看西侧那段城墙基座——那里正是谢昭所指的危险区域,也是之前瓮城杀阵所在的方位附近,墙体因为之前的战斗和持续的魔音侵蚀,已经出现了细微的、不断蔓延的裂纹,能量波动极其不稳。
他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死亡,而是因为……他看到了谢昭嘴角不断溢出的、带着暗红能量的血迹,看到了他握鞭的手背上因极力压制而暴起的、如同熔岩裂纹般的青筋。
这个冰冷得如同城墙一部分的人,也会痛,也会受伤,也会……倒下。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这个饱经摧残的少年心中疯狂滋生。
地底的轰鸣达到了顶点!一道凝聚了高欢无尽怒火与悲伤的、直径超过数米的暗红色熔岩巨柱,混合着无数扭曲的怨魂面孔,如同从地狱深处刺出的复仇之矛,撕裂了土层,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悍然冲向谢昭所在的位置以及那段脆弱的城墙!
这一击,避无可避!
韦孝宽冰冷的意志再次降临,试图阻挡,但仓促之间,只能凝聚起一部分力量,在那熔岩巨柱的路径上布下数道冰墙般的规则屏障!
轰!咔嚓!
冰墙接连破碎,根本无法完全阻挡这含怒一击!熔岩巨柱只是速度稍减,威力依旧恐怖!
谢昭瞳孔紧缩,计算着所有可能。硬抗?必死无疑!躲避?范围太大,来不及!再次激活瓮城?能量不足,位置也不完全契合!
似乎……陷入了死局。
他眼中厉色一闪,准备强行引爆体内那部分高澄的规则碎片,以自毁式的冲击,来搏一线生机!虽然这很可能让他灵魂重创,甚至彻底湮灭,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抵消部分伤害的方法!
就在他即将引动那危险能量的前一刻——
“不——!”
一声尖锐的、带着哭腔和某种决绝的呐喊,在他身后响起!
是阿禾!
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那段布满裂纹的、能量不稳的城墙基座前,正好处于熔岩巨柱冲击路径的侧前方!他回头,最后看了谢昭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恐惧,有依恋,有一种雏鸟被迫离巢的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毅然决然的……解脱和报答。
他看到了谢昭为了救他,对抗监工,指挥防御,甚至此刻准备自毁。他也看到了谢昭的冰冷、疏离和痛苦。他无法理解这复杂的一切,但他知道,这个冰冷的人,是这地狱里唯一给过他一丝“生机”的存在。
他无法变得像他一样冰冷强大,但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报答。
“谢昭大哥……活下去……”
阿禾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这句话,然后,他猛地转身,面对着那毁天灭地的熔岩巨柱,张开了双臂!他并非要阻挡,而是……引爆了自己!
不是肉体的爆炸,而是……规则的殉爆!
他体内那微不足道的、由无数次痛苦和恨意构筑的“记忆砖石”,以及他那被残酷现实反复锤炼却依旧保留着一丝纯净的灵魂本源,在这一刻,被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强行点燃、压缩、然后……轰然释放!
嗡——!!!
一道并不耀眼、却异常纯粹的白金色光芒,以阿禾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那光芒中,没有强大的毁灭性能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躁动、稳定结构的规则特性!
这光芒如同涟漪般扩散,首先扫过了那段布满裂纹、能量不稳的城墙基座!
奇迹发生了!
那些不断蔓延的裂纹,在这白金色光芒的照耀下,蔓延速度骤然减缓,甚至开始有了一丝丝弥合的趋势!躁动不稳的能量,也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效稳定剂,变得平顺了许多!
紧接着,这道光芒迎上了那狂暴的熔岩巨柱!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的对冲湮灭。那白金色的光芒,如同温暖的阳光融冰雪,又如同最坚韧的网兜住了狂暴的野兽,竟极大地中和、削弱了熔岩巨柱中那混乱、暴虐的规则侵蚀特性!
熔岩巨柱的体积和冲击力并未减小太多,但其核心蕴含的、针对规则结构和灵魂的“复仇诅咒”之力,却被阿禾这献祭灵魂的殉爆,大幅净化、削弱了!
轰!!!
削弱后的熔岩巨柱,最终还是狠狠撞在了城墙之上,造成了巨大的破坏,那段墙体大面积崩塌,灼热的熔岩四处飞溅。
但……原本足以湮灭谢昭、甚至可能直接撕开一段巨大缺口的致命一击,威力被降低了至少四成!而且,失去了最恶毒的规则侵蚀效果!
谢昭被爆炸的余波掀飞出去,重重砸在蠕动的“血壤”上,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体内高澄的规则碎片也因此冲击而暂时沉寂下去。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阿禾之前站立的地方。
那里,空空如也。
没有血肉,没有残骸,甚至连一丝灵魂的涟漪都感受不到。
只有一点即将消散的、微弱的白金色光尘,在空中缓缓飘落,如同少年最后无声的叹息。
他……彻底消失了。为了给谢昭争取那一线生机,为了“报答”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庇护”,燃尽了自己的一切,连存在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世界频道】在这一刻,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匿名Ip)“那孩子……他……”
(欧罗巴Ip)“上帝啊……他牺牲了自己……”
(东亚Ip)“阿禾……他叫阿禾……”
(北美Ip)“切!无谓的牺牲!感情用事!在杰克逊大人的力量面前……”
(大和Ip)“以纯净之魂,燃诅咒之焰……此等决绝,可悲,可叹。晴川大人言,此子有成为‘哀念’式神的潜质,可惜了。”
谢昭躺在冰冷的“血壤”上,任由那污秽的土壤吸吮着他的伤口。他没有去看【世界频道】,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片空无。
阿禾最后那复杂的眼神,那句“活下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愧疚吗?或许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明悟。
在这吃人的规则之下,任何温暖的联系,最终都可能化为刺向自己或对方的毒刃。阿禾的死,看似为了保护他,何尝不是因为他的“不同”和那一点点未曾彻底泯灭的“回应”,给了少年错误的希望和寄托?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沾满污血和污泥的手掌。就是这只手,曾经甩开过阿禾寻求依靠的触碰。
他错了。他当初就不该让那一丝联系产生。
在这里,唯一正确的生存方式,就是像韦孝宽一样,彻底冰冷,绝对理性,将一切,包括自己,都视为可以计算的筹码。
他撑着身体,慢慢站了起来。体内的剧痛依旧,灵魂的虚弱感挥之不去,但他的眼神,却仿佛被阿禾的血与魂彻底洗涤过,只剩下一种剔除了所有杂质的、绝对的冰冷。
他看了一眼那段被破坏的城墙,又看了看地底高欢意志因攻击未能竟全功而传来的、更加暴怒却隐隐带上了一丝疲惫的咆哮。
高欢的力量,也并非无穷无尽。
他弯腰,捡起那根掉落在地、依旧在微微搏动的血管长鞭。
这一次,他握得很稳。
他不再去看阿禾消失的地方,也不再理会周围民夫看向他时那更加恐惧和复杂的眼神。
他转身,面向主城的方向,将残存的精神力,混合着一丝被强行剥离出来的、关于阿禾殉爆时那稳定规则波动的“数据”,通过血管长鞭,传递了出去。
这不是情感,而是……情报。关于如何利用特定灵魂特性,稳定城墙规则结构,削弱高欢规则侵蚀的……有效数据。
他相信,韦孝宽的冰冷意志,会接收并理解这数据的价值。
然后,他沙哑而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死寂的战场上,如同这玉璧血城本身在发言:
“修复墙体,准备迎接下一次冲击。”
他的背影,在暗红的天幕下,仿佛与这堵吞噬了无数生命与灵魂的活城墙,彻底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