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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掌印太自卑 > 第158章 离宫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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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寒风立刻卷裹上来,吹动她鬓边的碎发和衣裙,却吹不散她眼中坚定的光芒。她乘坐步辇,一路无话,径直前往乾元殿。

新帝萧景钰登基未久,政务繁忙,听闻宜阳公主急切求见,虽有些意外,还是宣了她进来。

乾元殿内暖意融融,熏香袅袅,与殿外的清冷和永宁殿的药味形成了鲜明对比。萧景钰正伏案批阅奏章,见宜阳进来,抬眸看了她一眼,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这位妹妹今日的神色不同往常,那份惯常的温婉下,藏着一种近乎锐利的决绝。

皇妹此时过来,所为何事?”他放下朱笔,语气带着兄长式的探询。

宜阳敛衽行礼,目光清亮,直视天颜,没有任何迂回:“皇兄,臣妹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恳请皇兄允准。”

“哦?何事让你如此郑重?”萧景钰微微挑眉。

“臣妹请求皇兄,允准臣妹于京郊西山南麓僻静处修建一座别院,并准允臣妹携沈玠离宫长住。”她的声音清晰、稳定,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然。

乾元殿内空气瞬间凝滞。侍立内侍将头埋得更低。

萧景钰彻底愣住,旋即眉头紧锁,帝王威仪自然而发:“宜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离宫别居?还是与一内侍?此非儿戏!皇家体统何在?你的清誉还要不要了?”他刻意忽略了那呼之欲出的真实原因,只以礼法相责。

“皇兄,”宜阳毫无惧色,上前一步,语气急切却坚定,“臣妹知道此事惊世骇俗,于礼不合。但臣妹心意已决,非如此不可。”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掩饰,眼中水光氤氲,却闪烁着为爱抗争的熠熠光芒:“沈玠今日病势骤沉,太医诊过……已是时日无多。皇兄,他活不长了……”声音哽咽,却依旧用力维持着清晰,“臣妹……臣妹心悦他,您与母后早已心知肚明。臣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宫里这般熬干最后一点心血!臣妹要带他走,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我们、能让他真正安心静养的地方。这是臣妹唯一所求!”

她直接撕开了那层薄弱的遮掩,将少女最赤诚炽热的心意摊开在兄长面前,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萧景钰看着妹妹泪光闪烁却无比执拗的眼睛,心中重重一震。他确实早知妹妹对那内侍情根深种,却未料到竟深至此种地步,更未料到沈玠已至油尽灯枯之境。(妹妹开心便好。)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他深知宜阳外柔内刚的性子,此刻她的眼神告诉他,任何阻拦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何况,沈玠……那人确实忠谨,对宜阳也是忠心,可惜了。一个将死之人,成全了妹妹这片痴心,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通融。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此生第一次如此恳求他。

帝王的心肠在权衡利弊与亲情间摇摆。礼法物议固然重要,但妹妹的幸福与性命……他揉了揉眉心,声音缓和下来,却仍带着凝重:“即便你心意已决,沈玠病重需静养,在宫中择一静苑亦可,何须你亲自离宫陪伴?此例一开,后果你可想过?”

“不一样的,皇兄!”宜阳摇头,泪水终于滑落,“宫里的静养,终究是在规矩之下。他心思重,即便病中亦不敢真正放松。唯有彻底离开皇宫,到一个没有宫规束缚、没有过往阴霾、无需他时刻紧绷心神应对周遭的地方,他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至少……最后的日子能过得安宁舒心些。皇兄,臣妹爱他,只想他好,求皇兄成全!”她再次深深拜下。

萧景钰沉默地看着伏地哀求的妹妹,她那句“臣妹爱他”反复在他耳边回响。良久,他终是叹了口气,带着一丝妥协与无奈:“罢了。皇妹既已思虑周全,痴心至此,朕若再阻拦……”

他话未说完,宜阳眼中已迸发出璀璨的希冀之光。

“但是,”萧景钰话锋一转,面色沉肃,“朕可以准你,但有一关,需你自己去过。母后那里,朕只能从旁劝说,若她坚决不允,朕亦不能强行下旨,否则便是不孝。你……明白吗?”

太后的性子,最重礼法规矩,对宜阳这段不容于世的感情更是心知肚明且深以为忧。这一关,注定艰难。

宜阳的心微微一沉,随即却被更强大的决心充满:“臣妹明白。臣妹这就去求见母后。”

坤宁宫。

太后听闻宜阳求见,本是欣悦,然而当宜阳将她的请求与那份不容错辨的炽热爱意毫无保留地袒露时,慈宁宫内的暖意瞬间冻结。

“荒谬!无耻!”太后猛地一拍凤座,勃然大怒,脸上尽是惊骇、愤怒与难以置信,“宜阳!你疯了不成?!为了一个阉人,你竟要自甘堕落至此?!离宫同居?这种不知廉耻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的身份呢?你的廉耻呢?皇家颜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太后的斥骂如同冰雹,毫不留情地砸向宜阳。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女儿竟痴迷那个低贱的内侍到如此丧失理智的地步!

宜阳跪在冰冷的地上,承受着母亲的雷霆之怒,背脊却挺得笔直:“母后息怒。女儿没有疯,女儿只是爱他,只想在他最后的日子里陪着他,让他能安心离开。求母后成全女儿这片心意!”她重重磕头。

“爱?你懂什么是爱?那是蛊惑!是孽障!”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宜阳,痛心疾首,“你是天家公主,万金之躯!他是什么东西?一个残缺的奴才!你竟为了他抛却一切?你真是……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哀家绝不准允!你立刻回宫反省!至于沈玠,哀家会给他个痛快,绝了你这份妄念!”

“母后!”宜阳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惊恐与决绝,“您若伤他,便是逼死女儿!女儿与沈玠,早已生死相许!若他死,女儿绝不独活!”

“你……你竟以死相胁?!”太后惊得站起身,脸色煞白,几乎晕厥,“为了那么个东西,你连生养你的母亲都不要了?连命都不要了!反了!真是反了!”她气得语无伦次,被嬷嬷慌忙扶住。

殿内乱作一团。就在这时,萧景钰及时赶到,看到眼前景象,心中了然,暗叹一声。

“宜阳!不可放肆!”萧景钰先厉声制止宜阳,随即转身扶住太后,温声劝道:“母后息怒,且听儿臣一言。”

他压低声音,语气沉重而现实:“母后,宜阳的性子您最清楚,她外柔内刚,认死理。那沈玠确已时日无多,不过几时的光景。为一个将死之人,逼得宜阳寻死觅活,若真酿成惨剧,岂非是皇室更大的丑闻和悲剧?届时皇家颜面又何存?”

太后剧烈喘息着,看着女儿那决然赴死般的眼神,心口绞痛。

萧景钰继续道:“不过是一座别院,让她去住上几月,待那沈玠去了,她自然也就死心回来了。期间严密封锁消息,多派可靠人手看护,只说是公主静养,全了她这片心,也全了皇室体面,总好过现在玉石俱焚。母后,事已至此,强拦不如疏导啊。”

太后看着儿子,又看看那倔强得仿佛变了个人女儿,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切的失望席卷了她。她一生尊荣,最重规矩,却没想到女儿会为了一个奴才忤逆至此。强烈的愤怒、失望、恐惧交织,最终,对女儿生命的担忧压过了一切。

她颓然跌回凤座,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嘶哑疲惫,带着无尽的悲凉:“罢了……罢了……你们兄妹……既然早已商量好,还来逼哀家做什么……”

她闭上眼,不愿再看宜阳,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去吧……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只当……只当哀家没有生过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这便是松口了,带着锥心的痛楚与失望。

宜阳手中的匕首“当啷”落地。她浑身脱力,伏倒在地,失声痛哭:“母后……女儿不孝……谢母后恩准……”巨大的悲伤与如愿以偿的虚脱感淹没了她。

萧景钰松了口气,立刻让人收走匕首,扶起宜阳:“好了,目的既达,别再惹母后伤心了。回去好好准备吧。”他又温声安抚了太后几句,太后只是闭目不语,仿佛隔绝了外界一切。

宜阳知道,她彻底伤了母亲的心。但为了沈玠,她别无选择。她叩首谢恩,在宫人搀扶下,踉跄着离开了坤宁宫。

回到永宁殿,她眼睛红肿,神色疲惫,然而眸底深处那簇为爱燃烧的火苗却越发明亮。

沈玠已醒,正被春桃扶着勉强饮水。见她如此模样,他挣扎欲起,眼中满是惶恐与愧疚:“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他又习惯性地将一切归咎于自身。

“躺着,不许动。”宜阳快步上前按住他,声音沙哑却温柔。

她坐在榻边,看着他小心翼翼、不安至极的眼神,心中酸软成一片。她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不再有任何隐瞒,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沈玠,本宫方才去求了皇兄和母后。我们在京郊建一座别院,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去那里长住,好不好?”

沈玠如遭雷击,瞳孔骤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比方才还要苍白!巨大的震惊与恐慌席卷了他!

“殿下!不可!万万不可!”他激动得浑身颤抖,挣扎着要下榻叩头,气息急促混乱,“奴婢卑贱之躯,污秽之人,怎配……怎配殿下如此!离宫同居……此乃骇人听闻之事!殿下清誉岂容奴婢玷污!奴婢万死不能赎其罪!求殿下收回成命!奴婢……”(自己是拖累殿下离宫隐居、身败名裂的罪人……)这个念头让他痛彻心扉,自我厌弃到了极点。

宜阳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眼神坚定而深情:“沈玠!你听我说!这不是请求,这是本宫的决定!皇兄和母后都已允准了!”

“没有可是!”宜阳打断他,语气坚决,“沈玠,我心悦你,你早已知道。如今你病重如此,我若不能在你身边,不能给你最好的环境,我要着身份还有什么意味?你说你卑贱,但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比那些虚名重要千倍万倍!”

“殿下……”沈玠望着她,嘴唇剧烈颤抖,泪水汹涌而出,混杂着滔天的惶恐、深切的愧疚,以及那被如此炽热纯粹地爱着而带来的巨大震撼与灵魂战栗。他何德何能……他这残缺卑贱之躯,如何承受得起这天崩地裂般的深情厚爱?

“别再说自己是拖累。”宜阳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无限的怜爱,“沈玠,就当是让我心安,好吗?别院已经开始筹建了,我会亲自设计,选最安静的地方,建得温暖舒适。那里没有皇宫的规矩,只有我们。你可以好好休息,让我照顾你……我只想……只想你在我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的话语如同最温柔也最强大的咒语,击碎了沈玠所有抗拒的壁垒。他看着公主那双为他哭红、却燃烧着无悔爱意的眼睛,所有拒绝的话都哽在喉间,化作破碎的哽咽与汹涌的泪水。

他还能说什么?殿下为他,忤逆太后,以命相搏,将一切世俗礼法踩在脚下……他若再拒绝,岂不是辜负了殿下这焚心似火的爱?岂不是让殿下的所有牺牲都变得毫无意义?

可是……接受这一切,又让他觉得自己卑劣不堪,仿佛窃取了天上明月,玷污了无暇美玉。

最终,所有的挣扎化为无尽的泪水与卑微的顺从。他闭上眼,泪水长流,声音破碎得几乎无法辨认:“奴婢……何德何能……谢殿下……垂怜……奴婢……万死……难报……”

除了用这残存的、不久人世的性命陪伴她,他别无回报之法。只是那沉甸甸的爱与负罪感,已深入骨髓。

宜阳知他心结难解,但见他不再反对,心下稍安。她轻柔地为他拭泪,动作充满爱怜:“好好休息,别多想。一切有我。”

永宁殿内,苦涩的药气似乎已浸透了每一寸锦缎帷幔,每一块冰冷金砖,日夜不息地提醒着宜阳,她所爱之人正悬命于一线。自那日她以性命相胁,换来帝后艰难的默许后,时间仿佛被拉长又缩短。她几乎是昼夜不息地投入到西山别院的筹建中,仿佛唯有如此疯狂的忙碌,才能压下心底那随时可能喷薄而出的、关于失去的巨大恐惧。

工部得了新帝的暗中授意,动作极快。西山南麓一处早已废弃的小型皇家苑囿被迅速选定,工匠、物料源源不断调入山中。宜阳事必躬亲,图纸修改了一遍又一遍,所有的心思都绕着一个“他”字。

“地龙要盘得格外密实暖和,他畏寒,受不得一丝凉气。” “窗子要开得阔亮,用最透光的软烟罗,让他躺在榻上也能见着外头的竹影天光,但风又透不进来。” “院中那几棵老梅树全都保留,再移些翠竹和四季常青的……他未必有精神赏玩,但看着些生机总是好的。” “所有门槛一律铲平,铺上檀木地板,再覆厚绒毯,他起身走动时不易绊着,即便……即便偶尔乏力跌倒,也能软和些。” 她甚至细致到要求小厨房的灶火日夜不熄,“他的药和膳食,必须随时都是温热的,片刻也等不得。”

每一道指令,都凝着她近乎偏执的关切与浓得化不开的爱恋。她不是在修建一座别院,而是在徒手奋力一搏,试图从无常手中抢下一方小小的、温暖的天地,只属于他们两人。

宫人们私下皆叹公主殿下魔怔了,为了一个内侍如此劳心劳力,自降身份。这些风言风语或多或少会传入永宁殿。沈玠卧床听着,面色一日比一日苍白,并非全然因为病痛。那沉重的负罪感几乎要将他本就脆弱的心脉压垮。他觉得自己是千古罪人,竟让金枝玉叶为他离经叛道,背负污名。每次宜阳带着一身寒气与疲惫,却仍双眼发亮地拿着新修改的图纸坐到他榻边,兴致勃勃地讲着“我们的院子”时,他喉间总是哽塞难言。

他觉得自己窃取了本不属于他的无上珍宝,享受着这焚心蚀骨般的深情,却又无力回报,甚至连这残破的身体都在加速衰败,仿佛坐实了“红颜祸水”般的罪责。但他不敢再表露,只能在宜阳来看他时,强迫自己多吃一口东西,努力咽下那些苦得钻心的汤药,强迫自己多用半口清粥,在她看过来时,极力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温顺的、感激的,却脆弱得如同水中泡影般的微笑,只为了让她稍稍展颜。

宜阳何尝看不出他强撑下的煎熬?但她已无路可退。她只能假装看不见他眼底深藏的惶恐与自责,只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充满爱意的坚定,一遍遍告诉他:“很快就好了,沈玠,再等等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很快别院的图纸初步定稿,工部开始征调匠作物料,不日便可动工。

宜阳拿着图纸,兴致勃勃地坐在沈玠榻边指给他看:“你看,这里是我们的卧房,阳光最好。这边是书房,窗子推开就能看到竹林。院子里我让人留了地方,等你精神好些,我们亲手种点花,或者你喜欢的什么?”

沈玠倚着软枕,目光落在那些精致的线条上,心中百感交集,酸楚与微弱的暖流交织。他努力弯起毫无血色的唇角,露出一个极其温顺却难掩虚弱的浅笑:“殿下费心了……一切都好……奴婢……都喜欢。”他的声音依旧气弱,却似乎因她那毫不掩饰的“我们”而渗入一丝极淡的生气。

宜阳看着他脸上那抹浅淡却真实的笑意,觉得一切奔波劳碌都值得了。她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未来,在那座洒满阳光的别院里,他能安稳地睡在她身边,不再被疼痛与惊惧困扰。

希望,如同绝境中挣扎出的幼芽,微小却顽强。

然而,在这深宫之中,公主与内侍的超常关系及离宫之举,终究如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悄然扩散,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的耳中,引来了暗处的窥探与算计。未来的路,注定并非坦途。

但此刻,宜阳紧紧握着图纸,目光坚定地望向窗外。

既已选择,便义无反顾。无论前路有何艰难,她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