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远征小队,归程的路,走得比去时更加缓慢,却也更加坚定。三架爬犁被压得吱呀作响,上面满载的,不仅仅是沉甸甸的猎物,更是此行冒险与智慧的结晶,是足以改变许多人生活轨迹的巨额财富。
野牛厚重如铠甲的皮毛卷成了巨大的捆子,那对弯曲如新月的粗壮牛角如同两件远古的兵器,斜靠在爬犁边缘,引得路过的飞鸟都绕道而行。北山羊灰褐色的皮毛相对轻巧些,但那对巨大、布满环棱的弯角,却被精心地用软布包裹,由诺敏亲自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初生的婴儿,它们的珍稀与美丽,足以让任何猎人为之倾倒。
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那头驼鹿的遗赠。巨大的、如同小树般分叉的掌状犄角,需要巴雅尔和阿木尔两人合力才能勉强抬上爬犁,占据了几乎小半个车斗,黝黑的角质在阳光下泛着沉凝的光泽,无声地诉说着其主人生前的庞大与力量。厚重得惊人的驼鹿皮,折叠起来也如同一个小土堆,散发着浓郁的、混合着沼泽水汽和兽类本身的气息。还有那架形态奇特但药效据说极强的驼鹿茸,以及数百斤被分割好的、纹理粗糙却充满野性力量的各类兽肉……
这些战利品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座移动的、令人瞠目结舌的“肉山皮岭”。拉爬犁的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不同寻常的沉重,喷着粗重的鼻息,蹄子踏在归途的土路上,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扎实。
队员们虽然个个面带疲惫,衣衫在长途跋涉和激烈搏杀中变得破损不堪,脸上、手上也添了不少细小的伤口和晒痕,但他们的眼神却异常明亮,腰杆挺得笔直。一种经过血与火淬炼后的自信与从容,已然融入了他们的气质之中。就连猎犬们,似乎也明白此行的大获全胜,它们不再像出发时那样时刻警惕,而是略显放松地跟在爬犁旁,偶尔还会互相追逐嬉闹一下,只有大青依旧沉稳地走在冷志军身边,如同忠诚的护卫。
距离冷家屯还有十几里地,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一样,率先飞了回去。
最先看到他们这支“移动宝库”的,是附近另一个小屯落进山采蘑菇的村民。那几个村民远远看到爬犁上那骇人的牛角和更加巨大的鹿角时,几乎惊掉了下巴,连蘑菇篮子掉了都顾不上捡,连滚带爬地跑回自己屯子报信去了。
于是,当远征小队终于拖着疲惫却兴奋的步伐,抵达冷家屯口那片熟悉的白桦林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们自己也吃了一惊。
只见屯子口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几乎整个屯子的男女老少都出来了,就连平时很少出门的老人,也被儿孙搀扶着,踮着脚向外张望。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兴奋地尖叫着。胡安娜在林秀花的搀扶下,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她用手捂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望着归来的队伍,眼圈瞬间就红了,那是担忧散去后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
当爬犁缓缓驶近,那巨大的、超出常人想象的牛角和驼鹿角清晰地映入众人眼帘时,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和议论声!
“俺的娘嘞!那是啥角?咋那么大?”
“野牛!肯定是野牛的角!你看那弯度!”
“那个更大!那是……那是 犴达罕(驼鹿)的角吧?我的天老爷,他们连这东西都打到了?”
“快看那皮子!那么厚!得多少子弹才能打穿啊?”
“还有那羊角,真漂亮……”
羡慕、惊叹、难以置信、甚至是丝丝的敬畏……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屯邻们的目光中,投射在远征归来的勇士们身上。狩猎队之前猎豹的壮举已经让他们名声大噪,而这次北上带回来的收获,无论是种类、数量还是体积,都再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这已经超出了普通猎户的范畴,这简直就是传奇!
“军子!你们可回来了!”老支书挤过人群,激动地握住冷志军的手,用力摇晃着,看着爬犁上的战利品,声音都有些颤抖,“好!好啊!给咱冷家屯,长了大脸了!”
“冷把头!巴雅尔兄弟!你们太厉害了!”
“乌娜吉姑娘,真是女中豪杰!”
“诺敏,阿木尔,好样的!”
赞扬声如同潮水般涌来,队员们被热情的屯邻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着北上的经历和狩猎的惊险过程。巴雅尔挥舞着那只曾经受伤、如今已无恙的胳膊,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如何驱赶狼群、又如何智取野牛;林志明则添油加醋地描述着峭壁上猎山羊的惊心动魄;连一向沉默的阿木尔,也被几个半大小子缠着,讲述驼鹿那如同小山般的体型。
冷志军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走到胡安娜面前。看着妻子明显又大了一圈的肚子和那双含泪带笑的眼睛,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路的风尘与疲惫仿佛瞬间消散。
“回来了。”他轻声说道,伸手想摸摸她的脸,看到自己手上还有泥污,又缩了回来。
胡安娜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用力点头,千言万语都化在了这无声的交流中。“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哽咽着重复。
林秀花在一旁抹着眼泪,脸上却笑开了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都别围着了,让孩子们先进家歇歇,喝口水!”
在众人的簇拥下,爬犁被直接拉到了冷家院子前。当战利品被一件件卸下来,在院子里堆成一座真正的小山时,引发的轰动效应达到了顶点。那对驼鹿巨角被并排立起来,几乎比院墙还高;厚重的野牛皮摊开,几乎能铺满半个院子;北山羊的弯角在阳光下闪烁着玉石般的光泽……
“这得值多少钱啊……”有人喃喃自语,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震撼。
冷志军没有让这种羡慕和猜测持续太久。稍事休息后,他立刻召集了狩猎队全体成员(包括留守的赵老蔫、哈斯、苏和),就在冷家院子里,当着众多屯邻的面,开始了此次收获的清点与分配。
这是狩猎队成立之初就立下的规矩,公开、透明,按劳分配,这也是队伍凝聚力的核心所在。
林志明拿着小本子,开始大声宣读此次北上的总收获(基于青榔头市金老板给出的参考价和实物估算):
野牛:完整牛皮一张,估价xxx元;牛角一对,估价xxx元;精选牛肉、牛筋、牛骨等,估价xxx元。总计……
北山羊:完整羊皮两张,羊角两对(公羊),估价xxx元;精选山羊肉等,估价xxx元。总计……
驼鹿(犴达罕):完整鹿皮一张,估价xxx元;巨角一对,估价xxx元;鹿茸一架,估价xxx元;精选鹿肉等,估价xxx元。总计……
其他:沿途顺带猎获的一些杂皮、肉食等,估价xxx元。
一个个数字从林志明口中报出,如同一个个小锤子,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上。虽然具体数字有所保留(冷志军示意林志明报的是扣除队伍公共积累和必要开支后的“可分”部分),但那累计起来的庞大金额,依旧让在场的所有屯邻,包括狩猎队成员自己,都感到一阵阵眩晕!
这是一笔真正的巨款!足以让任何一个家庭瞬间成为屯里的富户!
接下来是分配。冷志军按照事先商定好的章程,根据此次北上出力的程度、承担的风险、以及各自的职责,进行了公平的分配。作为把头和大功臣,冷志军拿的是最大的一份;乌娜吉、巴雅尔作为核心主力,份额紧随其后;诺敏、阿木尔、林志明等人也根据贡献拿到了远超普通农户一年收入的丰厚报酬;就连留守的赵老蔫、哈斯、苏和,也按照约定分到了一定比例的“守家”份额。
当沉甸甸的现金(部分)、以及代表更大价值的信用社存单、甚至是几根黄澄澄的小金鱼(金条)分发到每个队员手中时,整个院子都沸腾了!队员们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收获,手都在发抖,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喜悦。巴雅尔仰天大笑,用力捶打着胸膛;诺敏紧紧攥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眼圈泛红;连赵老蔫都激动得胡须直颤,反复摩挲着那张存单。
而围观的屯邻们,看着这一幕,眼中的羡慕几乎要化为实质。他们亲眼见证了狩猎队如何用勇气和智慧,将山林里的危险转化为实实在在的财富。一些家里有年轻小伙的,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明年能不能也想办法加入这支神奇的队伍;更多的人则在感慨,冷志军这个把头,不仅本事大,做事也公道,跟着他干,有前途!
“冷把头!往后有啥活儿,用得着俺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是啊,军子,带着咱们屯子一起发财啊!”
面对乡亲们的热切目光,冷志军站上院门口的磨盘,朗声说道:“乡亲们!咱们狩猎队能有今天,离不开大家的帮衬和支持!咱们冷家屯,就是一个大家!往后,队伍挣了钱,不会忘了乡亲们!咱们一起修路,一起让娃们都能上学,一起把日子过得更好!”
他的话语朴实,却充满了力量,瞬间赢得了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呼。狩猎队的成功,不再仅仅是他们几个人的荣耀,更成为了整个冷家屯未来希望的象征。
喧嚣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人群才渐渐散去。冷家院子里,堆放着需要进一步处理的庞大猎物,但更多的,是一种充盈在每个人心间的、踏实而火热的希望。
胡安娜在灯下,仔细地将分到的钱和存单收好,摸着肚子里时不时踢蹬一下的孩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她知道,丈夫用他的方式,为这个家,为即将到来的孩子,撑起了一片最安稳、最富足的天空。
冷志军坐在炕沿上,看着窗外静谧的夜色,听着隔壁院子里传来的巴雅尔家兴奋的讨论声,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财富带来了更好的生活,也意味着更大的期望和更远的目标。他知道,这次满载而归,只是一个新的开始。狩猎队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