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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阳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区的走廊,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与淡淡血锈混合的气味。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凌晨时分的人影拉得细长而寂寥。

林峰站在观察窗前,身上那件从矿难现场直接穿来的深灰色夹克,袖口处还沾着未及清理的煤灰碎屑,与医院无菌环境的洁白色调形成突兀对比。他透过双层玻璃凝视着三号监护室内浑身插满管子的躯体——省自然资源厅土地利用处副处长王启明,那个昨天傍晚还在办公室与他通电话、语气谨慎地汇报“云顶湖地块历史档案存在异常”的中年干部,此刻仅靠呼吸机和药物维持着生命体征。

心电监护仪上绿色线条规律跳动,但峰值低缓,如同风中残烛。

主治医师王建国从医护通道走出,白大褂下摆随着急促步伐轻轻摆动。这位五十出头、戴着金丝眼镜的主任医师,是北阳市颅脑损伤领域的权威。他走到林峰身侧半米处停下,先看了眼玻璃内的病人,才压低声音开口,语速快而清晰:

“林省长,病人情况暂时稳住了,但还在深度昏迷。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清除了左侧颞叶的淤血,但脑干有弥漫性轴索损伤——这是车祸瞬间剧烈加速减速造成的典型伤害。”

林峰没有转头,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些缓慢蠕动的管线上:“生存几率?”

“百分之三十。”王建国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就算醒来,大概率也是植物状态。而且……”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从损伤特征看,这不像是普通追尾或侧面撞击。”

林峰终于侧过脸:“怎么说?”

王建国从平板电脑上调出三维重建的ct影像,手指点向屏幕中颅骨碎裂的几处区域:“您看这里,枕骨粉碎性骨折,受力点集中在后脑正中。如果是追尾,伤者头部会向前猛甩,撞击挡风玻璃或座椅头枕,造成前额或面部损伤。如果是侧面撞击,伤处应该偏左或偏右。”他放大图像,“但王处长的主要冲击伤在正后方,而且力量极大,像是被高速运动的坚硬物体从后方精准撞击。”

他抬头,看了眼走廊尽头值守的两名便衣警察,声音压得更低:“骨科那边也发现了异常——双侧胫骨、腓骨螺旋形骨折,左臂尺桡骨粉碎,这些伤……更像是从高处坠落或被重物反复碾压才会形成的。可肇事报告上写的是‘轿车侧面刮擦后逃逸’。”

空气骤然凝固。

林峰盯着ct影像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白色碎骨痕迹,足足沉默了五秒钟。走廊顶灯的电流声在寂静中嗡嗡作响。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王主任,这些专业判断,你向警方专案组汇报了吗?”

“初步沟通过,但他们要求更多证据支撑。”王建国苦笑,“我也只是根据医学影像推测,没有现场勘验权。而且……”他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而且交警那边初步的事故认定报告,今天凌晨两点就出来了——定性为交通肇事逃逸,肇事车辆疑似套牌车,已成立专案组追查。”王建国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复印件,“效率快得……不太寻常。”

林峰接过报告,目光扫过那些格式化的文字。事发时间、地点、车辆特征、逃逸方向……信息齐全得像是提前准备好的模板。他合上报告,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开水间。

杨学民正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两杯刚接的热水。见林峰走来,他立刻递过一杯,同时快速低语:“省长,秦队那边刚传来消息,肇事车辆在城西废弃水泥厂找到了。火烧过的,车架号和发动机号都被磨掉,但李锐通过残存的VIN码碎片,反向追踪到这是一辆三年前在深城报失的租赁车。租车人用的是假身份证。”

“假身份证……”林峰吹开水面漂浮的茶叶末,热气氤氲了他深邃的眼睛,“租赁公司没核实?”

“那家公司规模很小,管理混乱,老板说‘看那人穿得挺体面,押金给得足,就没细查’。”杨学民声音更低了,“但秦队在烧毁的车厢残骸里,发现了一块这个——”

他从西装内袋摸出证物袋,里面是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塑胶碎片,边缘呈不规则断裂状,表面有细密纹路。

林峰接过证物袋,对着灯光仔细端详。碎片内侧有微小的金属触点,背面残留着不干胶痕迹。“监听设备的外壳?”他问。

“李锐初步判断,是某款高灵敏度拾音器的防震罩。型号很专业,市面上买不到,通常是情报或安保机构定制。”杨学民顿了顿,“秦队推测,这东西可能原本粘附在车内某个位置,车祸时被震落,没被清理干净。”

“也就是说,王处长从上车那一刻起,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实时传输出去。”林峰将证物袋递还,声音里沁出一丝寒意,“直到他被撞。”

开水间外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噤声。两名穿着警服的干警匆匆走过,胸前的编号显示他们来自市交警支队事故处理大队。

待脚步声远去,林峰才开口,语速缓慢而清晰:“通知秦风,两件事:第一,这块碎片以及王主任的伤情分析,绕过市里,直接报给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技术处,请他们做司法鉴定,出具正式报告。报告出来前,相关信息严格保密。第二,查清王处长车祸前七十二小时的所有行踪,重点是他接触过的人、去过的地方,特别是……他最后那次调阅档案的记录。”

杨学民快速记录,忽然抬头:“省长,还有件事。今天早上七点,省委办公厅通知,孙书记要见您,八点半,在他办公室。”

林峰看了眼腕表:清晨六点五十分。窗外,北阳市的天际线刚刚泛起鱼肚白,但远方的云层厚重,预示着一场秋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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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山河省委大院三号楼,常务副省长办公室。

刘万山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手里端着的紫砂茶杯已经凉透,他却浑然不觉。窗帘紧闭,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将他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

秘书赵立站在桌前,手里拿着文件夹,额头沁出细密汗珠:“……省公安厅那边已经按照您的指示,成立了‘10·17’交通肇事逃逸专案组,由刑侦总队副队长牵头,要求一周内破案。市自然资源局上午会召开党组会,研究王启明同志的工作接替人选,初步推荐了规划处的李副处长……”

“接替人选先放一放。”刘万山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现在换人,显得我们心虚。”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重点是专案组。组长人选……省厅报的是谁?”

“是刑侦总队的吴振华副队长,老刑侦了,破过不少大案。”

“吴振华……”刘万山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这个人,我记得去年侦办那个走私案时,是不是跟林峰那边有过接触?”

赵立愣了一下,迅速回忆:“好像……是的。当时省打私办协调,林副省长批示要深挖保护伞,吴振华带队查了一个月,最后案子的确办得很彻底。”

“那就换一个。”刘万山断然道,“跟政法委张书记沟通一下,专案组组长,建议由治安总队的王志安同志担任。理由嘛……就说这案子可能涉及复杂的社会关系,治安总队处理群体性事件和敏感案件更有经验。”

“是,我马上联系。”赵立快速记录,迟疑了一下,“不过省长,这样直接干预专案组人事,林副省长那边如果知道了……”

“他知道又如何?”刘万山忽然提高音量,但随即意识到失态,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专案组是在省委省政府领导下开展工作,我们提出建议,是出于对案件性质的综合判断。王处长是省管干部,他的案子必须办成铁案,不能有任何差错。治安总队出面,更稳妥。”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还有,你私下找一下市自然资源局档案室的张建华,问清楚——王启明出事前,到底调阅了哪些档案?原件还在不在?有没有留下复印件?”

赵立心头一凛,点头应下,退出办公室时轻轻带上了门。

刘万山独自坐在昏暗光线里,缓缓拉开抽屉,取出一盒未拆封的进口降压药。他撕开铝箔,掰出两粒扔进嘴里,没有用水,硬生生干咽下去。药片刮过食道的粗糙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王启明的车祸来得太巧,也太狠。他不相信这是意外。可凶手是谁?林峰?那小子虽然手段凌厉,但行事向来讲究规则和证据,直接下死手不符合他的风格。难道是那些急于参与云顶湖项目的资本方,嫌王启明卡着审批碍事?又或者是……境外那些一直想插手的势力,在故意搅浑水,逼他不得不依赖他们的“渠道”?

他想起昨晚那个神秘的境外来电,对方那句“高效的解决方案”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心头。不能碰,他告诉自己,那是个无底深渊。可如果林峰借着这个案子穷追猛打,如果那些历史档案真的被翻出来……

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来电显示是省委一号线。

刘万山定了定神,接起电话,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孙书记,我是刘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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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四十分,北阳市第一人民医院地下停车场。

林峰坐进黑色奥迪的后座,杨学民关上车门,迅速绕到驾驶位。车辆缓缓驶出医院,汇入早高峰前夕稀疏的车流。

“直接去省委?”杨学民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先回办公室换身衣服。”林峰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身上都是消毒水味,不合适。”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加密信息通道传来简讯,是秦风的代码:“物证已送省厅,技侦处长老陈亲自接收,可靠。王处长车祸前三天活动轨迹已初步还原,发现三处异常接触,详情稍后报。另:监控显示,昨夜至凌晨,刘办赵秘书与市自然资源局档案室管理员张建华有两次非正常通话,时长均超过十分钟。”

林峰删掉信息,睁开眼睛。窗外,城市正在苏醒,早点摊升起白色蒸汽,上班族行色匆匆。这看似平常的清晨之下,暗流已开始汹涌。

他忽然开口:“学民,我记得省厅技侦处的陈处长,以前在部队是搞技术侦察的?”

“是的,省长。陈处长是技术兵出身,参加过边境缉毒的技术支援,立过功。转业到地方后一直在技侦战线,专业水平很高,为人也正派。”杨学民流畅地回答,“去年侦办电信诈骗大案时,他还来省发改委做过一次技术防范讲座,您当时见过他。”

林峰点点头,没再说话。他在脑海里快速梳理着信息链条:王启明发现档案异常→调阅记录被监控→车祸发生→肇事车辆内有监听设备→刘万山秘书紧急联系档案管理员。这条链上的每一个环节,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有人要捂住“云顶湖项目”的历史问题,不惜灭口。

但证据呢?黑色碎片需要鉴定,伤情分析需要权威报告,通话记录需要合法调取。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对手显然在抢时间——用一份早早定性的交通事故报告,用一个他们能“掌握”的专案组。

奥迪驶入省政府大院,林峰下车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刺破云层,照在办公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他抬头看了一眼,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边境丛林里执行任务时,教官说过的话:最危险的时刻,往往是天亮前后。因为黑暗将尽未尽,光线明暗不定,人的警惕性最容易松懈。

他整理了一下夹克领口,迈步走进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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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二十分,省委书记办公室外间。

林峰换了一身深色西装,白衬衫挺括,提前十分钟到达。孙振邦的秘书请他稍候,轻声说:“书记正在接一个重要的长途电话。”

林峰在会客区的沙发坐下,目光扫过这间布置简朴却透着威严的外间。墙上挂着本省地图和一幅“实事求是”的书法,书架里塞满了文件盒和理论着作。空气里有淡淡的茶香和旧书纸张的气味。

里间隐约传来孙书记讲电话的声音,语气严肃,偶尔夹杂着“必须彻查”、“维护稳定”、“把握尺度”等短语。林峰端起秘书递来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思绪却飘回到医院监护室那盏不停闪烁的生命体征监视仪上。

五分钟后,里间门开了。孙振邦站在门口,六十出头的年纪,头发花白,但腰板笔直,眼神锐利如鹰。他朝林峰点点头:“林峰同志,进来吧。”

办公室宽敞明亮,巨大的办公桌上文件摆放整齐。孙振邦没有坐回主位,而是与林峰一同在会客沙发坐下,秘书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王启明同志的情况,我听说了。”孙振邦开门见山,语气沉重,“一个好同志,莫名其妙遭此横祸。家属安抚工作要做好,医疗上要用最好的资源,不惜代价。”

“我已经安排省卫健委协调专家资源,全力救治。”林峰欠身回应,“公安厅也成立了专案组,正在全力侦破。”

孙振邦看着他,目光深邃:“这个案子,性质很恶劣。一个省直部门的副处长,在涉及重大项目审批的敏感时期,突然遭遇‘交通事故’,社会上难免会有各种猜测和议论。”他顿了顿,语速放慢,“省委省政府的态度很明确:必须依法彻查,给组织、给家属、给社会一个明白交代。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

林峰敏锐地捕捉到“不管涉及到谁”这个表述的重量。他点点头:“孙书记,我完全赞同。只有彻查清楚,才能还王启明同志公道,也才能维护党和政府的公信力。”

“但是——”孙振邦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彻查的前提,是依法依规,是专业客观。不能先入为主,不能搞有罪推定,更不能因为一个案子,影响全省改革发展稳定的大局。”他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尤其是当前,我们省正处在产业转型的关键期,‘百企升级’计划刚见成效,新能源示范项目刚刚启动,需要集中精力谋发展、抓落实。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

林峰听懂了潜台词:查,但要控制范围和影响,不能演变成政治风暴,不能动摇省委省政府的权威,更不能打断正在推进的重大战略。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孙书记,我理解您的考虑。发展是第一要务,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前提。这个案子,我相信公安司法机关会依法办理。作为省政府分管领导,我的主要精力还是会放在推动产业升级和重点项目落实上。”他话锋微转,“不过,王启明同志出事前,正在审核‘云顶湖国际旅游度假区’项目的用地手续。现在他突然重伤,这项工作恐怕会暂时停滞。为了不影响后续进度,也为了避免外界不必要的联想,我建议——暂时冻结‘云顶湖项目’的所有审批流程,等案件有明确结论后,再根据情况决定是否重启、如何重启。这样既体现了对案件的重视,也体现了我们依法行政、规范决策的严肃性。”

孙振邦眼神微微闪动。林峰这一手以退为进,看似在配合“稳定大局”,实则用“冻结审批”给云顶湖项目套上了更紧的枷锁——案件一日不破,项目一日不动。而案件的侦破主动权,显然不完全在刘万山影响下的专案组手里。

“你的建议……有一定道理。”孙振邦没有立刻表态,“这样吧,下午开个书记碰头会,你把想法在会上提出来,大家议一议。”

这就是同意了,但需要走程序。林峰心领神会:“好的,孙书记。”

孙振邦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林峰,望着楼下院子里陆续上班的车辆,沉默良久。忽然,他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林峰啊,你以前在部队,是特种兵出身吧?学过侦察和反侦察?”

林峰心中一动,也站起身:“是,学过一些。”

“那你说说看,”孙振邦依然背对着他,声音不高,“如果一个人,在家里说话总觉得不踏实,好像隔墙有耳,该怎么办?”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林峰缓缓回答:“如果是战术层面,可以先做电子侦测,排查窃听设备。如果是战略层面……可能需要重新评估,这房子本身的结构安全,或者,住在里面的人,是不是无意中露出了什么破绽,让人产生了兴趣。”

孙振邦转过身,深深看了林峰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欣赏,有担忧,也有某种决断。他最终只是点点头:“好了,你去忙吧。记住,无论做什么,都要站在全局的高度,用脑子,也要用心。”

林峰离开省委大楼时,上午的阳光已经有些灼热。他坐进车里,对杨学民说:“回办公室。通知许薇总工,下午两点,我要听新能源示范项目的详细汇报。另外,让办公厅准备一下‘云顶湖项目暂停审议’的议题材料,下午书记碰头会用。”

车辆启动。林峰靠在后座,重新闭上眼睛。孙书记最后那个关于“隔墙有耳”的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荡开层层涟漪。那是在暗示什么?是提醒他注意安全,还是……在暗示省委这个“房子”里,也有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王建国医生描述的王启明伤情——从后方精准撞击。那需要的不是巧合,而是精密的策划、专业的执行,以及对目标行踪的实时掌握。

对手的能量和狠辣,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而这,或许还只是冰山一角。

车窗外的城市飞速后退,新的一天已然开始。但林峰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