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朕的旨意。”
“让他在殿外跪着吧。”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天气这么冷,让他好好冷静冷静,也顺便想想,待会儿该怎么跟朕说话。”
小太监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云龙踱了两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嘴角那抹笑意更浓了。
“还有。”
他头也不回地补充道。
“去告诉他,朕……正在忙着给大宋续命,没空见他。”
那名小太监得了旨意,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他一路心惊胆战,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皇帝那句平淡却又无比狂悖的话——“朕正在忙着给大宋续命”。
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要在朝堂之上掀起何等滔天的巨浪!
宫门之外,寒风萧瑟。
陈秉忠身着绯色官袍,如一尊铁铸的雕像,静静地伫立在巨大的朱红宫门前。他身后,跟着他来的几名御史和属官,一个个面色凝重,大气都不敢出。周围的禁军士卒手持长戟,目不斜视,但眼角的余光却都忍不住瞟向这位敢于当面挑战天威的老臣。
不多时,那小太监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后。宫门被拉开一道缝隙,他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甚至不敢直视陈秉忠的眼睛。
“陈……陈大人……”小太监的声音在寒风中发抖,细若蚊蝇,“陛下有旨……”
陈秉忠双目一睁,其中精光凝聚,沉声问道:“陛下如何说?可是要召老夫入殿面陈?”
在他想来,自己以死相逼,皇帝就算再荒唐,也总要顾及一下朝廷体面,做做样子召见一番。
然而,小太监接下来的话,却像一记无情的耳光,狠狠抽在了他的老脸上。
“陛下说……他正在忙着为大宋续命,无暇接见。”小太监几乎是闭着眼睛把话喊出来的,“陛下还说……让您……让您在殿外跪着,好好冷静冷静……”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跟在陈秉忠身后的几名官员,脸上先是错愕,随即转为不可置信的愤怒。
“什么?!”一名年轻御史按捺不住,怒斥道,“荒唐!简直是荒唐!陛下怎能如此羞辱国之重臣!”
“让陈公跪下?这……这是要逼死陈公啊!”
陈秉忠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羞辱!
他宦海沉浮一生,历经三朝,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皇帝非但没有丝毫反省,反而用这种近乎市井无赖的方式来作贱他,作贱整个文官集团的脸面!
一股巨大的悲愤与绝望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但他终究是陈秉忠。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那股滔天的怒火,竟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转化为一种冰冷彻骨的决绝。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缓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撩起前襟,对着巍峨的宫城,重重地跪了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膝盖与冰冷的青石板地面碰撞,让周围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狠狠一跳。
“陈公!”
“老师!”
身后的下属们发出一片惊呼,想要上前搀扶,却被陈秉忠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陛下要老夫跪,老夫便跪!”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老夫今日,便要用这把老骨头,看看这大宋的天,究竟还是不是姓赵!看看这朝堂,究竟还有没有公理!”
说完,他便闭上双目,挺直了腰杆,任凭刺骨的寒风吹刮着他花白的须发,如同一座即将风化的石碑,沉默而又固执地矗立在那里。
消息如风一般传开。
御史大夫陈秉忠死谏,被陛下罚跪于宫门之外!
整个京城官场,瞬间被这颗重磅炸弹炸得晕头转向。无数官员从衙署和宅邸中涌出,纷纷朝着皇城方向汇集而来。
有的是陈秉忠的门生故旧,前来声援。有的是政敌,幸灾乐祸地前来观望。更多的,则是心中忐忑,想要看看这位新皇究竟会如何收场的墙头草。
不过半个时辰,宫门外已是黑压压的一片,聚集了上百名官员。他们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站着,对着跪在那里的陈秉忠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陛下此举,实在是有失君王体统啊!陈公乃国之元老,怎能受此折辱?”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没听说吗,陛下连‘竖子误国’这样的话都听了,这点羞辱又算什么?这位的行事风格,早已不是我等能够揣度的了。”
“可这天寒地冻的,陈公一把年纪,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陛下如何向天下士子交代?”
……
寝宫之内,温暖如春。
李云龙压根没去泡澡,而是让人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肥羊腿,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上好的烈酒。
他换上了一身宽松的常服,大马金刀地坐着,一手抓着羊腿,一手举着酒杯,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那名战战兢兢伺候在旁的大太监王德,看着皇帝这副模样,心里直打鼓。宫门外已经闹翻了天,这位主子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情在这里享用美食。
他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外面天冷,还……还下起了毛毛细雨。陈大人他年事已高,这么跪下去,恐怕……”
李云龙撕下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怕什么?怕他跪死了?他不是要死谏吗?朕这是在成全他。”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又灌了一大口酒,脸上泛起一丝嘲弄的红晕。
“这帮老家伙,玩了一辈子‘清流’的把戏。动不动就以死相逼,好像他们的命比谁的都金贵,好像死了就能名留青史,就能让皇帝妥协。”
“朕偏不吃这一套!”李云龙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朕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在朕这里,拿命来要挟,没用!拿祖宗之法来压朕,更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