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权力的游戏中，很多时候，的确没有退路。
但是，理解，不代表认同。
更不代表，可以原谅。
“身不由己，不能成为犯罪的借口。”
祁同伟缓缓开口，语气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无论背后有什么样的苦衷，什么样的黑幕，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您说的那些，我会去查。”
“但现在，您，赵立春，必须为您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完，祁同伟站直了身体。
他不再看赵立春，眼神投向了门口。
该说的，都说完了。
该做的，也该做了。
赵立春看着祁同伟挺拔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最后的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不甘，有悔恨，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他慢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略显褶皱的中山装，将每一个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
然后，他从沙发上，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看祁同伟一眼。
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一个曾经的上位者，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走吧。”
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回响。
那声音，宣告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祁同伟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赵立春最后那句“走吧”，与其说是在对押送人员说，不如说是在对他自己说。
放下吧。
结束了。
祁同伟吐出一口浊气，胸口那股由赵立春带来的巨大压力，总算消散了些许。
但“那只手”的阴影，却更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盘棋，比他想象的要大太多了。
“祁厅！”
一个熟悉又带着点激动的声音传来。
刘闯快步跑到他面前，一个标准的敬礼，脸上还有些未消的淤青，但眼神里全是崇拜和兴奋。
“杨书记他们已经在麒麟阁设宴，说是庆功宴，点名要您务必参加！”
庆功宴？
祁同伟扯了扯嘴角。
赵立春这颗棋子倒了，真正的棋手还没露面，庆哪门子的功。
他刚想找个理由推掉，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钟小艾”三个字。
祁同伟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
他冲刘闯摆了摆手，走到一旁接通了电话。
“喂，小艾。”
“忙完了吗？大英雄。”
电话那头，钟小艾的声音带着笑意，轻快得像山间的清泉，瞬间冲淡了祁同伟心头的阴霾。
“差不多了。”
祁同伟靠在车门上，难得地放松了身体。
“那你赶紧过来一趟，天际酒店，我发定位给你。”
“怎么了？有案子？”
“不是案子。”钟小艾在那头笑得更开心了，“是我爸妈，说要请咱们汉东的大功臣吃顿饭。”
祁同伟的心跳漏了一拍。
叔叔阿姨？
那不就是……
他瞬间明白了这顿饭的份量。
一边是京城纪委杨书记的“庆功宴”，代表着官场和仕途。
一边是钟小艾父母的“家宴”，代表着另一种截然不同却又更加重要的认可。
“怎么不说话了？怕了？”
钟小艾在那头打趣道。
“怎么会。”
祁同伟笑了。
“你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转身对还在等待的刘闯说。
“刘闯，你帮我跟杨书记告个假。”
“就说我这边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处理，实在脱不开身。”
“庆功宴我就不去了，替我谢谢领导们的关心。”
刘闯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祁同伟会拒绝这种级别的饭局。
那可是杨书记啊！
但看着祁同伟不容置疑的眼神，他还是立刻点头。
“是！保证完成任务！”
祁同伟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上车，一脚油门，朝着天际酒店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窗外的灯火飞速倒退。
祁同伟的思绪也在飞转。
钟小艾的父亲，钟正国。
那位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真正站在权力中枢的大人物。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节点见自己？
是因为赵立春的案子？
还是因为自己和钟小艾的关系？
又或者，他也是“那只手”的一部分？
无数个念头在祁同伟脑中闪过，最后又被他一一压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想再多也没用。
天际酒店。
顶楼的包间古朴典雅，没有丝毫奢华之气，却处处透着不凡。
祁同伟推门而入时，包间里的三个人都看了过来。
钟小艾坐在一个温婉知性的中年妇人身边，看到他，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
那妇人，想必就是钟小艾的母亲，陈蕙兰。
而坐在主位上的那个男人，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夹克，面容清瘦，眼神平静。
他没有释放任何气场，但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
整个空间的气压，都由他掌控。
钟正国。
祁同伟的心沉稳如常。
他走到桌前，对着主位的男人微微躬身。
“钟伯伯，陈阿姨，您们好。”
没有过分的谦卑，也没有丝毫的倨傲，态度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钟正国平静的眼眸里，闪过一抹赞许。
“坐吧，小祁。”
他的话语很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哎，快坐快坐，同伟，就等你了。”
陈蕙兰热情地招呼着，看向祁同伟的目光，满是丈母娘看女婿的满意。
祁同伟在钟小艾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钟小艾在桌子底下，悄悄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手心，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汉东的事情，我听说了。”
钟正国亲自提起茶壶，给祁同伟倒了杯茶，动作不急不缓。
“做得不错。”
简简单单四个字，份量却重如泰山。
“都是分内工作，不敢当伯伯的夸奖。”
祁同伟双手接过茶杯，恭敬地说道。
“我听组织部的同志说，你的任命很快就要下来了。”
钟正国放下茶壶，看着他。
“汉东省委副书记，兼任政法委书记。”
“这个年纪，能走到这个位置，放眼全国，也不多见。”
钟小艾在一旁听着，小脸蛋激动得通红，与有荣焉。
她骄傲地挺直了小胸脯，那样子，好像被夸奖的人是她自己。
祁同伟却依旧平静。
“是组织信任，也是汉东的百姓给我的机会。”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钟正国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夹了一筷子菜，慢条斯理地吃着，包间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
陈蕙兰见状，笑着打圆场。
“同伟啊，别光顾着说话，快吃菜，尝尝这里的淮扬菜正不正宗。”
“谢谢阿姨。”
祁同伟拿起筷子，正准备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