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重阳宫山脚,这段路程对岳再兴而言如同闲庭信步,但对常年营养不良、身体瘦弱的寇仲和徐子陵来说,却是不小的负担。
两人走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硬是咬着牙,凭借着一股韧劲,紧紧跟着,没有掉队,也没有出声抱怨。
这份毅力,让岳再兴心中又暗暗点头。
终于,来到了重阳宫气派的大门前。
寇仲和徐子陵抬头望去,只见“重阳宫”三个大字牌匾高悬。
恍惚间,他们仿佛看到那三个字化作了三柄无形利剑,带着凛冽的剑意破空而来,直刺他们的眉心!
“哎呀!”
两人吓得同时大叫一声,连连后退,引得周围一些香客纷纷侧目。
再定睛一看,牌匾还是那块牌匾,哪里有什么飞剑?
两人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相视一眼,心中骇然。
寇仲低声道:“这重阳宫........果然邪门!不,是厉害!”
他们这才明白,眼前这位道长,竟然是最近扬州城风头最盛的重阳宫的主人!
想到自己居然偷到了这位“重阳真人”头上,两人后怕不已,冷汗涔涔而下。
若是刚才贪心拿了金子跑路,恐怕现在全扬州的官兵和重阳宫的高手都在搜捕他们这“扬州双龙”了吧?
岳再兴带着他们,穿过香火鼎盛、人流如织的前殿,经过清静雅致的中殿,沿途遇到的重阳宫弟子,无论年长年幼,见到岳再兴无不恭敬地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口称“师父”。
这一幕更是让寇仲和徐子陵看得心惊肉跳,对岳再兴的身份再无怀疑,同时也更加好奇带他们来此的目的。
来到守卫森严的后殿,大弟子景阳正在监督师弟师妹们练武,拳风呼啸,剑光闪烁,看得寇仲徐子陵眼花缭乱,心生向往。
景阳见到岳再兴带着两个衣衫褴褛、但眼神灵动的少年回来,心中一动,立刻猜到这恐怕就是师父时常提及,要补全九九八十一之数的最后两名弟子了。
他连忙上前,打了个稽首:“师父。”
岳再兴点点头,对景阳吩咐道:“景阳,你带他们下去,好好梳洗一番,换上身干净的衣服,再让他们饱餐一顿。”
“是,师父。”景阳恭声应下。
岳再兴又看向惴惴不安的寇仲和徐子陵,指了指徐子陵依旧紧紧攥在手里的钱袋。
“那袋金子,便送给你们了,算是见面礼。”
“等你们收拾妥当,吃饱饭后,景阳会带你们来见我,届时,我有话对你们说。”
“送.......送给我们?”
寇仲和徐子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上真的掉馅饼了?还是金馅饼!
还是寇仲反应快,短暂的震惊后,立刻拉着还在发懵的徐子陵,笑嘻嘻地躬身道谢:“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景阳看着这两个机灵又带着市井狡黠的少年,也觉得颇为有趣。
虽然不明白师父为何如此看重他们,但既然师父选中了,那他这个做大师兄的,自然要好好关照这两位未来的关门小师弟了。
重阳宫前殿负责洒扫的杂役皆是附近贫苦人家的汉子,领了月钱各司其职。
但后殿是七十九名弟子的起居修行之地,从不假手外人。
寇仲和徐子陵跟着景阳绕过雕花回廊,鼻尖先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眼前赫然出现一间宽敞的净室。
室内青砖铺地,中央架着一口硕大的木浴桶,温热的水汽氤氲升腾,桶中漂浮着几片不知名的绿叶,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气息。
浴桶旁的木架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两套崭新的衣物,还有一方细布巾帕,质地柔软,边角处绣着细密的云纹,在昏黄的灯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你们且安心沐浴,衣物是师父特意备好的,我在外间候着,有事喊我便是。”
景阳放下手中的木盆,欠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寇仲和徐子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自小在扬州街头乞讨偷窃,他们何曾见过这般排场?
别说衣物,便是能洗上一次热水澡,都已是奢望。
二人也不迟疑,三下五除二褪去身上破旧不堪、沾满泥污的短打,迫不及待地踏入浴桶。
温热的水流包裹全身,带着草木的清香渗入毛孔,平日里积攒的疲惫与污垢被缓缓洗净,四肢百骸都透着说不出的舒泰。
寇仲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忍不住用手拍打水面,溅起阵阵水花:“娘的,这日子简直是神仙过的!”
徐子陵则要沉静些,只是闭上眼睛,任由热水冲刷着肩头的旧伤,脸上露出难得的放松神色。
目光落在木架上的衣物时,二人的动作都顿了顿。
那是两套一模一样的道袍,月白色的面料,领口和袖口镶着浅灰色的镶边,样式简洁却不失庄重。
寇仲皱起眉头,伸手戳了戳道袍的料子,语气带着几分疑惑:“怎么是道袍?这老道莫非是想让我们留下来当道士?”
徐子陵没有立刻应声,他拿起一件道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又想起往日在街头被言老大等人欺压、忍饥挨饿的日子,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他反手将道袍披在身上,动作麻利地系上腰带,转头看向还在发愣的寇仲:“难不成你要回去继续当小贼吗?还要被那言老大欺压,整日提心吊胆地抢一口吃食?”
寇仲被他问得一怔,脸上的疑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不甘。
他攥了攥拳头,脑海中闪过往日里畅想的宏图霸业,又看了看身边神色平静的徐子陵,终究是叹了口气。
“陵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看啊,道长之前给了我们一袋金子,足够我们去投奔义军了!”
“到时候我寇仲领兵打仗,当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你徐子陵就帮我出谋划策,做个运筹帷幄的丞相,岂不是比当道士强?”
“你算了吧。”
徐子陵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一边整理着道袍的衣襟,一边淡淡道:
“你打听的那些义军,今日起明日散,有多少不是昙花一现?”
“跟着他们,说不定哪天就曝尸荒野。”
“若有的选择,我宁愿留在这里当一个道士,至少能安稳度日,再也不用为吃不上饭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