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屋后，那叩击声越发清晰。
果然是从通风口附近传来的！
他屏住呼吸，在屋角处停下，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
月光被高大的屋脊遮挡，胡同里光线昏暗。
但在那片熟悉的阴影里，他看到了一个缩着脖子、不断搓手跺脚的身影——是张麻子！
林向阳心中稍定，但警惕未消。
他仔细观察张麻子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埋伏，这才压低声音，如同夜枭低鸣：“张哥？”
张麻子被这突然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转过身，看到从阴影中现身的林向阳，这才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凑上前低声道：“哎哟我的林兄弟！你可算出来了！冻死我了！”
“怎么样？”
林向阳没空寒暄，直截了当地问，心脏却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假图纸投出后的反应，至关重要。
张麻子脸上瞬间堆起一种混合着兴奋与后怕的复杂表情，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
“东西……送过去了！我按你说的，找到了那个眉疤脸，他旁边还有个戴眼镜的，看起来更像管事儿的。我把东西给了他们，也把你的意思带到了。”
“他们什么反应？”
林向阳追问，目光锐利如刀。
“一开始那眉疤脸还想拿捏架子，被那个戴眼镜的拦住了。”
张麻子回忆着，语气带着一丝不可思议，“那戴眼镜的当场就把图纸打开看了！看了好久，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松的，嘴里还嘀咕着什么‘思路奇特’、‘有些地方标新立异’……反正我也听不懂。”
林向阳心中冷笑，他精心埋设的陷阱，对方果然注意到了，但似乎并未立刻识破是故意为之，反而可能将其解读为“不成熟的创新”或“资料引用混乱”。
“后来呢？”
“后来那个戴眼镜的就把图纸收起来了，脸色……说不好，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张麻子挠了挠头，“他就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
“他说：‘东西我们收到了，有点意思。小伙子是个肯钻研的，招工指标的事，我们会考虑，但需要时间走程序。让他这段时间安分守己，好好上学，别再搞些有的没的，等消息。’”
张麻子模仿着那人的语气，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
林向阳听完，沉默了片刻。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没有立刻兑现承诺，也没有否定图纸的价值，反而用一种“上级关怀下属”的口吻，让他“安分守己”、“等消息”。
这是一种敲打，也是一种稳住他的策略。
对方没有立刻翻脸，说明假图纸至少暂时蒙混过关，或者对方还需要时间进一步“研判”。
而“等消息”这三个字，则像一把悬着的软刀子，将主动权依旧牢牢握在对方手里，让他只能被动等待，无法脱离掌控。
“他们就说了这些？没问别的？比如我怎么得到这些知识的？或者……家里还有什么其他东西？”林向阳试探着问。
“那倒没有。”
张麻子肯定地摇摇头，“他们就盯着图纸看，问了几句我是在哪儿拿到图纸的，我就按你教的，说是你偷偷塞给我让转交的，别的我一概不知。他们也没多问，看样子心思全在那几张纸上。”
林向阳心下稍安。
对方目前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柴油机图纸”吸引过去了，这为他转移和隐藏其他秘密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辛苦张哥了。”
林向阳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块晓梅之前用糖精做的、舍不得吃的山楂糖膏，递了过去，“一点心意，润润嗓子。”
张麻子眉开眼笑地接过，迅速塞进怀里：“林兄弟太客气了！以后有这种跑腿传话的活儿，尽管找我！”
送走了张麻子，林向阳独自站在寒冷的胡同里，心中并没有感到轻松。
危机只是暂时延缓，并未解除。
对方“等消息”的这段时间，充满了变数。
他必须利用这个空隙，尽快巩固自身的“安全壁垒”。
马科长白天的威胁言犹在耳。
这个小人就像一条毒蛇，潜伏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咬一口。
必须在他发难之前，进一步提升自己在学校和街道的“价值”和“正面形象”，让他投鼠忌器。
还有家中那些来历不明的外文书籍和“盾”字册子，始终是心头大患。
地窖已不再绝对安全，必须尽快为它们找到一个更稳妥的安置地点，或者……彻底弄清楚它们的来历和关联，才能决定是妥善保管，还是冒险销毁。
他抬头望了望惨白的月亮，
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前路迷茫，但他没有退路。
回到屋内，弟妹们依旧在沉睡。
林向阳却毫无睡意，他靠在炕头，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再次拿出那枚从德文机械书中发现的金属书签，指尖摩挲着上面奇异的花纹。
这些看似互不关联的线索——德文书、俄文手册、“盾”字册子、滤波电路图、德国旧相机、还有这枚书签——它们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与钱叔、与“生产设备革新办公室”的纠缠，是巧合，还是必然？
他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张巨大拼图的一角，却看不清全貌，更不知道拼凑完整后，会呈现出怎样惊人的画面，又会将他和这个家引向何方。
……
第二天，林向阳顶着淡淡的黑眼圈，照常起床。
他努力在弟妹面前维持着平静，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未发生。
送走晓梅上学，安排好卫国和晓雨，他决定去学校。
一方面是不能落下学业，另一方面，他也需要观察马科长那边的动向，并主动巩固自己的阵地。
然而，他刚到学校，还没来得及走进教室，就被班主任陈老师叫住了。
“林向阳，你来一下。”陈老师的脸色有些严肃。
林向阳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马科长已经开始动作了？
他跟着陈老师来到办公室，发现年级组长刘老师也在，脸色同样不太好看。